老K的问题悬在充满源质粉尘的空气里，没有得到回答。林奇的目光越过他，越过街道上那只仍在微微抽搐的撕裂兽尸体，投向城市深处那片紫得发黑的天空。他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淡蓝色的微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霓虹的反射。
“喂！赋能哥！老K问你话呢！”毒蛇按捺不住，走上前来，语气虽然还带着刺，但那份居高临下已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惊疑，“你他妈到底……”
“嘘。”林奇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整个频道，连同街道上残余的喧嚣，仿佛都被这个简单的动作按下了静音键。
老K眉头紧锁，他顺着林奇的目光望去，除了那片不祥的天空和破败的楼宇，什么也看不到。黑猫在楼顶也屏住了呼吸，狙击镜缓缓移动，扫描着林奇凝视的方向，同样一无所获。
但林奇“听”到了。
不是声音，是数据。是构成这个现实世界的底层规则被强行扭曲、撕扯时发出的“杂音”。在他那异于常人的感知里，那片区域的源质流动变得异常狂躁，空间坐标参数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疯狂闪烁，无数代表威胁概率的红色数值如同病毒般在视网膜上蔓延、飙升。
“三点钟方向，一点五公里外，旧港区。”林奇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维度裂缝，不稳定，能量读数……超标。有东西要过来了，不止一只。”
“什么？！”老K脸色剧变。一条稳定的维度裂缝已经是灾难，一条不稳定的、能量超标的裂缝？他不敢想象那会释放出什么鬼东西。“你确定？指挥中心没有预警！”
“他们的仪器，太慢了。”林奇收回目光，看向老K，眼神里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准备转移，或者……准备迎战更糟的情况。”
毒蛇倒吸一口凉气：“更糟？比这玩意儿还糟？”他踢了踢脚下撕裂兽的甲壳。
林奇没有回答，只是开始快速检查自己的装备，更换“暴徒”的弹匣，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妈的……”黑猫在频道里啐了一口，“赋能哥，你这次最好不是瞎哔哔。”
“信不信由你。”林奇拉了一下枪栓，“建议立刻向东南方向撤退，避开主路，穿过‘废墟花园’。那里的源质残留会干扰低阶彼岸生物的感知。”
他的提议再次出人意料。“废墟花园”是维度重叠初期战斗最激烈的区域之一，建筑结构极不稳定，而且遍布着未能完全消散的狂暴源能乱流，平时是他们尽量避免涉足的地方。
“为什么是那里？”老K追问，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决定。眼前的林奇，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可靠，这种矛盾让他心绪不宁。
“能量乱流可以掩盖我们的生命信号和源质波动。”林奇言简意赅，“而且，根据现有数据模型计算，那条路径在当前时间点的幸存概率最高。”
数据模型？老K和黑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这已经不是战斗经验或者直觉能解释的了。
“操！听他的！”毒蛇突然低吼一声，他指着战术平板，“指挥中心……刚发布紧急通告！旧港区检测到超高能反应！裂缝等级……无法判定！建议所有附近小队紧急规避！”
平板屏幕上刺目的红色警报，像一记无声的耳光，印证了林奇那看似荒谬的预警。
老K不再犹豫：“行动！按林奇说的路线，废墟花园，急行军！黑猫，保持高空警戒！毒蛇，断后！林奇，你……”
“我开路。”林奇接口道，他已经端起了步枪，身体微微前倾，像一个即将扑出的猎豹，“跟紧我，别掉队。”
他率先冲了出去，没有选择相对平坦的主干道，而是直接扎进了旁边一条被瓦砾半掩的小巷。他的步伐诡异，时而急速冲刺，时而骤然停顿，甚至会有看似毫无意义的侧滑或者翻滚，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头顶突然坠落的碎石，或者脚下悄然蔓延的、颜色深邃的源质污染区。
老K三人紧跟在后，起初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林奇选择的每一个落点都恰到好处，他避开的每一处看似寻常的地方，往往在他们经过后不久，就发生了坍塌或者喷发出危险的源质乱流。
他仿佛能预知危险。
“左转，避开前面的十字路口，有三只‘掠食者’正在经过，十五秒后到达。”林奇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平静得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
“右前方二楼窗口，潜伏着一只‘暗影猎手’，别抬头，匀速通过，它的攻击优先级不高。”
“注意脚下那片反光的水洼，下面是空的。”
他的指令一条接一条，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老K他们只能机械地跟随，心中的震撼一浪高过一浪。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在刀尖上编排好的舞蹈，而林奇，就是那个唯一的编舞者和领舞。
“你他妈……”黑猫在楼顶飞跃，忍不住在频道里低语，“你以前在游戏里，是不是也这么‘看’我们的？”
她想起了那些被“赋能哥”神出鬼没的绕后、匪夷所思的穿烟爆头支配的恐惧。当时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锁头、透视，可现在……
林奇在一个断墙后停下，稍微侧身，让后面气喘吁吁的毒蛇跟上。他回头看了黑猫的方向一眼，尽管隔着层层障碍，黑猫却莫名觉得那目光穿透了一切，落在了自己身上。
“游戏里，”林奇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数据流更清晰。”
一句话，让频道再次陷入死寂。
“废墟花园”到了。这里曾经是一个城市公园，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破碎的雕塑和一片片被源能侵蚀得色彩斑斓、却暗藏杀机的土地。空气中游离的源质像静电一样让人的汗毛倒竖。
“减速。”林奇抬起手，“跟我脚印走，误差不要超过十厘米。”
他率先踏入那片看似平静的废墟，脚步落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一块摇摇欲坠的混凝土块边缘，一截半埋在地里的生锈钢管，甚至是一丛颜色妖艳的蘑菇旁边。
老K三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重复着他的落点。他们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微弱能量波动，以及周围空间中那股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突然，林奇猛地停下，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几乎同时，远处旧港区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紧接着，一道粗壮的、混杂着漆黑与惨紫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将那片天空染成了更加绝望的颜色。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轻微震颤。
“裂缝……扩大了。”老K涩声道。
林奇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微微绷紧，视网膜上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重组。他“看”到那个不稳定的裂缝参数彻底崩溃，能量指数呈几何级数飙升，一个庞大、混乱、充满毁灭意志的信号源，正从裂缝的另一端强行挤入这个世界。
“来了。”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带走。
下一秒，一声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来形容的、充满了亵渎与狂怒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波炮，从旧港区方向滚滚而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市！
那咆哮声中蕴含的力量，让“废墟花园”的能量乱流都为之紊乱、沸腾！
黑猫从狙击镜里看到，远处的天空，一个模糊的、山峦般的黑影正在缓缓升起，它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
毒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毒气发射器的手微微颤抖。
老K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前方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背影。
林奇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老K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计算光芒。
“计划变更。”林奇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咆哮余韵，“规避概率已降至百分之七以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位队友震惊而茫然的脸。
“准备战斗。或者……想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