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是沙盘？”
老K重复着这句话，感觉自己的认知底线正在被彻底击穿。毒蛇和黑猫也愣住了，连远处那毁天灭地的威胁都似乎短暂地被这个更加荒谬的猜想压了下去。
林奇靠在断墙上，呼吸逐渐平复，但眼神深处那运算的微光并未熄灭。他没有直接回答老K的追问，而是抬起手，指向周围破败的环境，又指向自己，最后指向旧港区那片扭曲的天空。
“技能，枪械，地图，甚至……某些行为模式。”林奇的声音低沉，“在维度重叠发生的那一刻，一切都‘无缝衔接’了。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就像……有人提前写好了一份操作手册，而《无畏契约》，就是那份被伪装成游戏的手册。”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以至于一时间无人接话。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此刻的挣扎、战斗、甚至生死，都可能早在某个存在的预料乃至规划之中？
“妈的……”毒蛇喃喃道，“所以我们都他妈是小白鼠？”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求救信号，强行切入了他们这个临时小队的公共通讯频道，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猜想。
“求救……任何收到信号的小队……这里是‘回声’小队……我们在……坐标XXX, YYY……旧观测塔……被困……重复，我们被困住了！有大量掠食者……还有……还有奇怪的东西……干扰了我们的能力！求救……”
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激烈的枪声、爆炸声，以及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
老K脸色一凝：“是‘回声’！他们小队负责这片区域的平民疏散点侦查！观测塔就在我们一点钟方向，不到八百米！”
他看向林奇，目光复杂。按照常理，他们自身难保，更别说救援。但抛弃友军……
林奇闭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快速处理信息。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观测塔……那里有一个微弱的、持续性的源质信标信号。”他语速很快，“不是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是另一个东西……一个‘残响’。”
“残响？”黑猫追问。
“像是……一段被记录下来的、过去的规则片段，或者信息碎片。正在被动地、持续地播放。”林奇解释道，“就是它干扰了回声小队的能力运转，也吸引了掠食者。不关闭那个信标，他们撑不了多久，我们也无法安全通过那片区域——信标的干扰范围在扩散。”
他看向老K，意思很明显：这不是选择救或不救，而是他们也被卷入了这个“残响信标”的影响范围，必须处理。
“能关闭吗？”老K当机立断。
“需要接近信标源。”林奇点头，“我知道路径。但那里的规则……被‘残响’扭曲得更厉害，我的‘视角’干扰也很严重。”
“带路。”老K没有废话，重新举起了盾牌。
四人小队再次出发，这一次目标明确，直奔旧观测塔。越是靠近，那种无形的干扰就越发明显。黑猫感觉自己的“闪回”能力运转晦涩，仿佛影像被蒙上了纱布；毒蛇的毒瘴变得难以精确控制，时浓时淡；连老K都感觉手中的屏障法球能量输出不稳定，微微震颤。
只有林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行动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他带领着他们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避开那些因规则扭曲而时而凝固、时而加速的时间碎片，以及偶尔凭空出现的、闪烁着过往影像的“海市蜃楼”。
他们甚至看到了一段重复播放的“残响”——几名穿着早期维度应急反应部队制服的人，正在与几只现在已经很少见的低阶彼岸生物战斗，他们的动作在林奇等人看来缓慢而充满破绽，最终在一阵扭曲的光影中被吞噬。那景象无声无息，却带着毛骨悚然的绝望。
“这鬼地方……”黑猫低骂一声，挪开了视线。
很快，他们抵达了观测塔外围。这是一座不算很高的白色石塔，如今爬满了暗紫色的源质苔藓，塔身有多处破损。塔楼下，大约七八只掠食者——那种速度极快、形如猎犬的彼岸生物——正疯狂地撞击、抓挠着塔底一道摇摇欲坠的能量屏障。塔顶不时有枪火闪烁，但准头奇差，显然上面的“回声”小队状态极差。
“信标在塔顶。”林奇确认道，“掠食者被信标吸引，但也被信标扭曲的规则影响，攻击模式变得混乱。这是机会。”
他快速分配任务：“老K，正面吸引，不用硬抗，利用它们攻击的混乱间歇格挡。毒蛇，左侧制造毒雾区，不用追求杀伤，扰乱它们感知。黑猫，找制高点，优先点杀试图绕后或者爬上塔楼的。我上去关闭信标。”
“你怎么上去？”老K看着那些疯狂撞击屏障的掠食者，塔楼入口显然被堵死了。
林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塔楼外墙、那些破损的窗口、以及几根垂落下来的电缆。视网膜上，一条由无数细微概率组成的、极其危险的路径正在生成。
【路径规划完成。成功率：41.7%。风险：高。规则干扰预估：中度。】
“走外面。”
话音未落，林奇已经动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加速冲向塔楼底座，在即将撞上掠食者的瞬间，双脚猛地蹬踏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身体借力向上窜起，同时“暴徒”步枪点射，并非射向掠食者，而是打碎了高处一扇窗户的残留玻璃。
碎片纷飞中，他的左手精准地抓住了窗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荡起，右脚尖在另一处源质苔藓覆盖的缝隙里一勾，再次获得向上的动力。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又带着一种违反常理的精准，每一次借力都落在规则扭曲相对薄弱、结构尚且稳固的点上，仿佛在攀爬一座无形的、只有他能看见的阶梯。
下方的老K和毒蛇已经按照计划行动，吸引了大部分掠食者的注意。黑猫的狙击枪也适时响起，将两只试图顺着外墙攀爬的掠食者击落。
塔顶的回声小队似乎也发现了下方的援军，火力变得稍微有序了一些。
林奇无视了下方的混乱和耳边呼啸的风声，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攀爬和脑海中那不断刷新、修正的数据流上。他避开了一处突然变得光滑如镜的墙面区域，绕开了一扇窗户里不断喷吐出冰霜碎片的“残响”，甚至利用了一次短暂的、局部重力减弱的机会，完成了一次远超常人跳跃距离的腾挪。
终于，他抓住了塔顶边缘的栏杆，翻身跃了上去。
塔顶平台一片狼藉。三名“回声”小队的成员蜷缩在通讯设备旁，脸色惨白，眼神涣散，他们的能力显然被干扰得几乎失效。而在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脉动、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由无数复杂几何符号构成的虚影——那就是“残响信标”。
它散发出的波动，让林奇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视网膜上的数据流再次出现大量乱码。
【检测到高浓度历史信息淤积……解析中……】
【匹配到关键词：‘协议’、‘封锁’、‘净化’……】
【警告：信息结构带有强烈心智侵蚀性……】
林奇强忍着不适，举起了步枪。直接物理破坏？不，他“看”到信标周围环绕着一层无形的规则护盾，强行攻击只会引发不可预知的规则反噬。
他需要找到“钥匙”。一段正确的，能中和这段“残响”的指令，或者……频率。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平台，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过滤着信标散发出的杂乱信息，试图从中找到那个唯一的、稳定的“解”。
时间一秒秒流逝，下方的战斗声、掠食者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一名回声小队的成员似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找到了！
林奇的视线锁定在信标核心处一个不断变幻、但隐约遵循着某种数学规律的符号序列上。那序列……他认得！是《无畏契约》中，某个早期版本更新时，用于修复地图BUG的后台指令片段！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微不足道的代码！
没有丝毫犹豫，他调转枪口，没有瞄准信标本体，而是对着信标斜上方一处空无一物的空气，以一种特定的、快慢交替的节奏，连续扣动了五次扳机！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仿佛敲击在某个无形的键盘上。
下一刻，那幽蓝色的信标虚影猛地一颤，核心处的符号序列骤然崩溃，整个信标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那股令人窒息的心智侵蚀感和规则干扰，瞬间消失了。
塔楼下，掠食者们失去了信标的吸引和扭曲规则的加持，攻击瞬间变得迟缓和混乱起来。老K压力大减，毒蛇的毒瘴也终于能稳定释放。黑猫抓住机会，连续点射，迅速清理着残存的怪物。
塔顶上，三名回声小队的成员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
林奇站在平台边缘，看着下方逐渐平息的战斗，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旧港区那依旧在不断扩大的“伤口”。
游戏里的后台指令，能关闭现实中的“残响信标”？
这已经不是巧合，也不是猜想。
这几乎就是……证据。
《无畏契约》，那份“操作手册”，到底是谁编写的？而他们这些“玩家”，又究竟被置于一场怎样庞大的棋局之中？
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网的中心，似乎就是那个能“看清”数据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