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别墅区，浓密的绿化将城市的喧嚣彻底过滤，只剩下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细微沙沙声。路灯藏在精心修剪的树冠后，投下斑驳朦胧的光影。
宾利在一栋现代风格、线条极简的独栋别墅前停下。黑色的铁艺大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前院的水景墙在夜色里流淌着潺潺的微光。
老陈下车，为林薇拉开车门。
“林小姐，到了。”
林薇颔首，提着裙摆下车，高跟鞋踩在光滑的石材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别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过分。
她没去主客厅，也没回二楼那间属于她的、宽敞却鲜少有人气的卧室，而是径直走向一楼西侧的书房。这间书房通常是陆泽在使用，风格和他的人一样，冷硬，简洁，除了必要的家具和满墙的书，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
她推开门。
陆泽就坐在那张宽大的黑胡桃木书桌后面，背后是整面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过却看不出什么温度的庭院夜景。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处理文件，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合着，手机也倒扣在桌面上。他就那么坐着，似乎专程在等她。
听到开门声，他抬眼看过来。
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惯常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将所有情绪都压制到冰点以下的审视。
林薇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任何窥探。她没走向他，只是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的墙上，卸下了在外面维持了一整晚的、无懈可击的姿态，显露出一点真实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带着刺。
“看来陆总已经收到我的‘补充条款建议’了？”她先开了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空灵。
陆泽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一件拍品的损毁程度，然后才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你的处理方式，很‘林薇’。”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或许两者都不是，只是陈述。
林薇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昂贵的钻石耳钉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出细碎的光。“不然呢？当场哭诉是手机中毒，还是发表声明说那都是朋友间的玩笑？”她放下手，看向他，眼神带着点挑衅，“陆总觉得，哪种说法能平息你陆氏股价可能产生的波动？”
她刻意提到了“股价”，这是他们这段协议婚姻里，最核心也最脆弱的纽带之一。
陆泽身体微微后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声响。“所以，你选择了最直接，也最不计后果的一种。”他陈述，依旧没有波澜，“‘第37号’？效率很高。”
“承蒙夸奖。”林薇扯了扯嘴角，站直身体，朝他走过去，直到停在书桌前方，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微微俯身，与他对视，“那么，关于我的‘补充条款’，陆总意下如何？是配合演出，还是准备启动违约程序？”
她靠得很近，身上还带着颁奖礼现场的淡淡香氛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微凉，一股脑地涌向他。
陆泽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从她因为俯身而微敞的领口掠过，那里肌肤白皙，锁骨线条优美，然后重新回到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很黑，里面映着书房的顶灯，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危机公关团队一小时后会到。”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给出了一个安排，“明天上午，我需要你空出时间，配合拍摄一组照片。”
林薇挑眉：“恩爱夫妻日常？”
“必要的形式。”陆泽语气平淡，“另外，下周的慈善晚宴，你需要作为我的女伴出席。”
“没问题。”林薇答应得干脆，她直起身，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重新变得慵懒，“只要陆总记得，协议的核心是‘互利’。我配合你稳定陆氏形象，你也该在我需要的时候，提供相应的……便利。”
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陆泽看着她，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动了一下，快得抓不住。“只要不触及底线。”
“底线？”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轻笑出声，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桌面上划了一下，“陆总的底线，是陆氏的利益，还是……”她顿了顿，目光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最终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放心，我有分寸。”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壁上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滴答声。
过了一会儿，陆泽才再次开口，话题却突兀地转开：“顾琛和周慕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薇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处理？需要处理什么？一个备注而已，成年人，玩不起就别玩。”她语气轻慢，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他们要是聪明，就该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对自己最有利。非要跳出来，我也不介意让公关稿写得再精彩一点。”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两位在娱乐圈举足轻重的男人，和她鱼塘里那些普通的“备用胎”并无区别。
陆泽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了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解锁，似乎开始处理因为这场风波而激增的工作信息。
这姿态等同于送客。
林薇也懒得再多待，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裙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时，又停下，侧过半张脸，灯光在她挺翘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哦，对了，陆总。”
陆泽抬眼。
她勾起唇角，那笑容在书房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妖异，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绝。
“下次提醒我遵守协议，记得发加密邮件。”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书房门轻轻合拢。
陆泽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目光却落在刚才林薇手指划过的那处桌面，光滑的木质表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看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内线电话，接通后，只说了简短的一句：
“让公关部的人，现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