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雨丝又冷又密。
苏净手里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被她捏得变了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掌心。
十年。
整整十年的婚姻。
最后换来的,就是顾承安一句冰冷的话。
“你生不出孩子,苏净,我们离婚吧。”
她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像是一个坏掉的复读机,充满了刺耳的杂音。
十年的付出,十年的青春,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巨大的,荒诞的笑话。
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凉。
她没抬手去擦,就那么站在路边,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一动不动。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溅起的泥水糊了她半条裤腿。
她低头看了一眼,麻木地继续往前走,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像是在催命。
她木然的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市一医院”的字样。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划开接听,指尖都在发抖。
“喂?”
电话那头是医生冷静无波的声音。
“是苏桂芳女士的家属吗?”
“我是,我是她女儿。”
“你母亲病情恶化,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尿毒症晚期,必须立刻换肾。”
苏净感觉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天旋地转。
“换肾……要多少钱?”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手术费加上后期的抗排异治疗,你先准备一百万吧。”医生顿了顿,补上一句,“如果放弃手术,就只能做透析维持。最多,三个月。”
一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苏净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绝望像是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的。
这是她离婚后临时找的落脚点,屋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没有别的家具。桌上还压着一沓水电费催缴单,红色的印章刺得她眼睛生疼。
苏净无力地跌坐在床沿,打开手机银行。
余额:352.7元。
她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拿什么去救妈妈的命?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淹没。她捂住脸,压抑了整整一天的眼泪终于失控地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就在她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顾承安。
她的前夫。
她不想接,可那铃声执着地响着,像是在催她的命。
最终,苏净擦干眼泪,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顾承安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居高临下的腔调。
“我听说伯母病了?需要用钱吗?”
苏净的心脏猛地抽紧,屈辱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呼吸。她知道,这个男人,抓住了她唯一的命脉。
半小时后,市中心最高档的咖啡馆。
顾承安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是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容光焕发,与苏净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局促地站在桌边,感觉自己像个闯入上流宴会的乞丐,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卑微。
顾承安抬起眼皮,视线在她身上扫过,那种轻飘飘的审视,比直接的辱骂更伤人。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苏净面前。
“签了它,一百万立刻到账。”他的语气,像是在谈一笔几块钱的生意。
贫富的差距,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像一根根尖刺,扎进苏净的心里。
她的尊严,被他毫不留情的踩在脚下。
苏净的手指有些颤抖,她翻开了那份合同。
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耳光一样打在她脸上。
《高级家政服务合同》。
“家政服务?”
她抬起头,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你什么意思?”
顾承安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意思很简单,我需要你去我的别墅做一年保姆。”
他放下咖啡杯,杯子与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照顾我的几位……‘贵客’。”
苏净的疑心更重了。
“什么客人,需要一百万的保姆费?”
她死死盯着顾承安,试图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但他隐藏得太好了,表情完美得像一张面具。
就在这时,顾承安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屏保上,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咯咯地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净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那个婴儿,她从未见过。
顾承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他拿起手机,像是故意展示一般,在苏净眼前晃了晃。
“忘了告诉你。”
“我儿子。”
他顿了顿,像是嫌这把刀子捅得不够深,又补了一句。
“还不止一个。”
十年,她为了能有个孩子,吃了多少中药,打了多少针,受了多少罪。可他,刚离婚,就有了儿子。
这无疑是对她这十年最大的讽刺。
苏净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才找回一丝清明。她看着眼前的合同,又想起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母亲。
最终,所有的屈辱、不甘和心碎,都化作了两个字。
妥协。
她拿起桌上的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了她的名字。
苏净。
“为了我妈,我没有别的选择。”
字迹因为主人的颤抖而显得有些歪斜。
就在她签完字的瞬间,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一条银行短信弹了出来账户已入账1,000,000.00元。
一百万。
妈妈的救命钱。
也是她卖掉自己未来一年尊严的价钱。
苏净攥着手机,走出咖啡馆,一头扎进冰冷的雨幕里。她知道,她即将走进的,是一个比地狱更屈辱的深渊。
而她,无路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