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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寅时,宫里的灯已经点的通明,谢临川从太皇太后所居的秋华宫里走出来,门外黑压压跪了一片太医。

谢临川身穿玄色龙袍,身形高大颀长,浓眉似剑,唇薄如锋。

此刻他的眉正微微拧着,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压着冰色,周身满是久居上位的威压。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跪着的太医,太医们感觉到那束冰冷的视线一个个使劲把头低下去。

谢临川一言不发的上了轿辇。

太监们立刻抬起轿辇向金殿走去。

走了数米,

贴身侍卫长青悄然走到轿撵旁边,压低声音说:“陛下,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谢临川的脸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唯独那双黑眸深如寒潭,不辩喜怒。

他微微启唇,“如何?”

长青低下头,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这人,他们已奉命找了数年。

“派出去五百名死士寻遍南方二十州,皆空手而归,没有半点那人的消息。”

谢临川眼皮微抬,眼底的冰冷渐渐凝结。

长青甚至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也在渐渐凝聚,过了几秒,他听见帝王冷肆的声线。

“只有死人才会杳无音讯。”

长青心口一震,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慌忙道,

“属下派出去的人只在南方的州县找过,平城以北,还未寻过。”

谢临川黑眸微敛,线条分明的脸隐匿在夜色里,本就无法分辨的情绪,现下更令人琢磨不透,

唯独声线不紧不慢,携着一丝笃定。

“她怕冷,不会往北走。”

——

赶到平城已是入夜,

裴家的旧宅子已经破败,草草打扫后,阿煦已经靠在裴老夫人怀里熟睡了过去。

裴老夫人带阿煦回了房。

裴桢拿过一件斗篷给江稚鱼披上,温润的面上满是关切,

“京城湿冷,不比落城干爽,颠簸这么久,累了吧?”

江稚鱼摇摇头,浓密的长睫闪烁,泛着青色的眼窝还是被裴桢捕捉到,

他拉住江稚鱼的手,引着她向房间走去。

“这是我少时住的房间,不够宽敞,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睡床,我睡地下。”

江稚鱼看了一眼已经铺好的床榻,下边铺着另一床被子。

和裴桢成亲的五年,他们没有圆房。

并不是江稚鱼不肯,而是裴桢一直不同意。

江稚鱼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点缘由,

他们相遇的时候,江稚鱼正命悬一线狼狈至深,

帮她和阿煦,是出于行医之人的本能,

和她成亲,却是江稚鱼主动提的。

裴桢是君子,不耻于携恩图报并让女子委身于他这件事。

这五年来,他们更似亲人。

裴桢看着她,星眸明亮澄澈,

“小鱼,这一路上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江稚鱼垂下眼眸,

时隔五年再回平城,她的确不平静。

她由记得那年深秋,

平城秋雨停歇,湿润的空气里藏着锋利的刀刃,

连同那人厌恶的话一同向她刺来,

“你若识大体的话,孤便封你做个贵人,好吃好喝的在宫里养着,皇后也会善待于你。若你不识抬举执意和离,那便滚出平城永远别再踏进一步!”

那人骨子里的狠绝和凉薄,作为年少夫妻,江稚鱼最了解不过。

她咬破手指,写了休书扔在谢临川脚下,

也决绝的放了狠话。

“愿臣女和陛下,此生陌路,不复相见。”

那话,字字泣血,历历在目。

如今她再回平城,就只为再见姑母一面。

自从母亲去世,姑母待她如亲女,即便违背当年离开时的誓言,她也要在姑母床前尽孝。

裴桢不知从哪找了个汤婆子放在江稚鱼的脚边,

收回手掌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凉的脚。

他垂着眼皮,面上没有波澜,

只是那只温润的手掌在落下时悄悄攥紧。

“你怕冷,生了阿煦之后身体亏损严重,又不肯吃药调理,平城冬日要比落城更冷,平日里多加几件衣裳。”

房间里燃着一盏灯,微弱的烛光笼在裴桢的脸上,昏黄的光晕,让江稚鱼莫名心安。

裴桢虽然在落城开着医馆,可大多数时候都是义诊,赚来的银子也都给裴老夫人买了补品。

日子虽然过的清贫,可裴桢从来没有苛待过她和孩子。

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们母子。

裴桢的确是很合格的丈夫,若有一天她能解开心结,和裴桢做真正的夫妻,日子一定幸福平静。

她很感激裴家,也不想给裴家添麻烦。

她安心的靠在床头,

温声道,

“我多添几件衣裳就是了。”

裴桢也躺下,眼角浸出疲倦,

“小鱼,明日我就要进宫,裴家能不能重回太医院,就看我能不能医治的好太皇太后了。”

江稚鱼没说话,缓缓闭上眼,

眼前浮现姑母的音容笑貌。

当年她离开平城的时候,曾去见过姑母一面,

姑母不理解她的荒唐行为,并劝阻她不要和谢临川闹的太僵。

“你和他好歹是少年夫妻,就算立了别人做皇后,你和他的情分也是别人不能代替的。”

她跪在姑母脚下,

倔强的不肯让泪流下,

“姑母,稚鱼一生所求,唯一人,一颗心。那颗心若被别人沾染,稚鱼宁肯挥刀剜去!”

太皇太后无奈摇头叹息,轻抚着她的脸,

斟酌许久才道,

“你的性子……唉,罢了,你去吧,姑母会派人护着你。”

彼时江稚鱼不懂姑母的用意,她以为只要自己肯放手,她的去留就不会有人在意,

可历经几次惊险追杀,

她才明白姑母的话。

那人凉薄至极,是不会容忍一个损坏他名誉的女子在外逍遥度日。

她死了,他和江晚情才能心无顾虑的厮守。

可见,那点稀薄的夫妻情分,在他的真爱面前连粉瀣都不如。

虽然不知道他如今对她还有没有杀心,可进宫还是要小心点的。

她阖着眼皮没说话,

裴桢以为她已经累的睡着了。

走到烛火前把烛芯剪短一些。

江稚鱼怕黑,唯一的一点小习惯便是点着烛火才能安然入睡。

就在裴桢合眼入睡的时候,

江稚鱼细软的嗓音再次传来,

“阿桢,明日带我一同入宫吧。”

裴桢心口一惊,睁开眼看过去。

江稚鱼侧身向里躺着,看不见她的神情。

她又补了一句,声线闷闷的,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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