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陆建国抬起头,脸上满是哀求。陆珩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甘,还有……祈求。
我抱着念念,走到他们面前。
“陆珩,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怀孕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会说服你母亲,我们会有一个家。”
陆珩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声,
“可是你没有。”我声音如刀,直插他的心窝,“你选择了你的事业,你的家族,你让你母亲拿着支票来羞辱我,让我打掉我们的孩子。你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我又看向周岚,她被陆建国死死按在地上,还在不甘心地瞪着我。
“周女士,你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在你眼里,我和我的孩子,不过是你们豪门光鲜履历上的一个污点,可以随意抹去。”
我的声音很平静,
“现在,你们的公司没了,名声臭了,你们跪在这里,求我。”
我冷笑,俯视着他们,“你们觉得,我会因为你们跪在这里,就原谅你们吗?”
陆建国急忙磕头:“林小姐,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钱!我们给您钱!只要您能消气,多少钱都行!求您放过我们吧!”
我笑了。
“钱?”
“陆总,你到现在还觉得,钱可以解决一切吗?”我低下头,看着怀里已经止住哭泣,正好奇地看着这一切的念念。
“你们对我儿子的伤害,是钱能弥补的吗?你们对我这五年的践踏,是钱能买回来的吗?”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钱和公司,我都没兴趣。”
“但你们,必须学会怎么做人。”
我话音落下,陈大爷颔首,
“从今天起,一年。”我伸出一根手指,
“你们一家,就在这个村子里,接受劳动思想再教育。陆建国,你不是喜欢搞科研吗?去每天记录水稻长势,研究土壤成分,浇水施肥。陆珩,你不是霸道总裁吗?去猪圈,挑猪粪、喂猪、给猪冲澡。周岚,你不是豪门阔太吗?去后勤组,给全村一百多号人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我看着他们从绝望到震惊,再到死灰的神情:“你们的所有资产将被冻结,每个月只能领到和村里人一样的基本生活费。什么时候学会尊重人,什么时候学会劳动,什么时候真正反思,什么时候,你们才能离开。”
这个处罚,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这是我,林清扬,给他们的交代。
7
陆珩的“再教育”第一天,是从猪圈的恶臭中开始的。
陆珩不是嫌猪粪臭吗?张大爷就直接把他推进猪圈,指着最壮的那头老母猪说:“小陆啊,这头可是我们村的功勋猪,去年生了十八个崽,你得好好伺候着!今天这猪食,你得亲自喂到它嘴边!”
陆珩看着那头哼哧哼哧、眼冒绿光的老母猪,腿都软了。
他端着一桶泔水,刚凑过去,老母猪一个猛子拱过来,“噗通”一声,陆珩直接被拱了个四仰八叉,掉进混着泔水和猪粪的泥坑里!
那味道,酸爽得他差点没当场去世!
他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是黏腻的猪粪,脸上还挂着几片烂菜叶子。
张大爷在旁边哈哈大笑:“哎哟,这小陆,跟猪亲近得真快!看来是天生干这行的料!”
几个村里的小孩围在猪圈外,指着他哈哈大笑:“看!大哥哥变成猪了!”
陆珩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他想发火,想咆哮,可一看到张大爷那比猪还粗壮的胳膊,瞬间就怂了。
刚喂完猪食,
张大爷又递给他一把铁锹和一个木桶。
“喏,小陆,还有任务,把这三十个猪圈的粪都清了。”
“呕……”陆珩扶着墙壁直接吐了,脸色惨白,眼泪鼻涕一起流。
张大爷瞥了他一眼:“吐完了赶紧干活,你要是耽误了我的猪长膘,我就把你扔进去跟它们一起吃。”
陆珩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铁锹,哆哆嗦嗦地铲了一点猪粪,
几个路过的村民围在猪圈边,像看西洋景一样看着他。
“哎,这小伙子不行啊,还没我们家念念力气大。”
“就是,细皮嫩肉的,哪是干活的料。”
陆珩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他想发火,想把铁锹扔了,可一对上张大爷那铜铃般的眼睛,所有气焰都熄了。
他只能咬着牙,一铲一铲地清理猪粪。
一上午下来,他整个人像是从粪坑里捞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离他三米远。
王阿姨甚至不让他进食堂,直接把饭盒从窗口递出来。
“小陆啊,你先去河里洗洗再来吃饭吧,不然这饭我们都吃不下去了。”
陆珩端着饭盒,看着里面简单的两菜一汤,再想想自己以前吃的山珍海味,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他端着饭盒,一个人默默地走到河边,狼吞虎咽。
“叔叔,给你吃。”
一只小手突然递过来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是念念。
念念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善意。
陆珩看着念念清澈的眼睛,又看看自己满身的污秽,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接过苹果,声音沙哑:“谢谢。”
“不客气。”念念说完,就跑回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妈妈,我们去放风筝吧!”
我牵着念念,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他手里的那个苹果,被他捏得变了形。
8
周岚的日子,比陆珩更难过。
她被分到了王阿姨手下,第一天的工作,就是洗全村的衣服。
那可不是几件衣服,而是一座小山。
有大爷们沾了泥土的劳动服,有阿姨们跳广场舞的汗湿的舞衣,还有……不知道谁家小孩的尿布。
周岚看着那一大盆五颜六色的衣服,差点晕过去。
“这……这些都要我一个人洗?”她指着那堆衣服,声音都在抖。
王阿姨正在院子里择菜,闻言头也不抬。
“不然呢?你以为请你来当太太的?”
“可是……我不会洗衣服……”周岚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洗衣机都没用过。
“不会就学。”王阿姨把手里的韭菜往旁边一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我教你,看好了。”
她拿起一块搓衣板,一件沾满汗渍的背心,抹上肥皂,就开始“唰唰唰”地搓起来。泡沫横飞,溅了周岚一脸。
“看会了吗?来,你试试。”王阿姨把搓衣板塞到她手里。
周岚看着那油腻腻的搓衣板,脸上满是抗拒。
王阿姨就直接把一摞沾着泥点子、汗味熏天的军绿色作训服往她面前一扔,嗓门震天响:
“周女士,这几件是陈大爷的,他老人家说了,当年穿这身衣服可是扛过枪、上过战场,流的汗都是保家卫国的,你得给我用手搓,用舌头舔干净了再晾!”
周岚一听,脸都绿了,那作训服上还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硝烟味和老汗味,她捏着鼻子,差点没把昨天的隔夜饭吐出来。
“我不洗!我不是来给你们当佣人的!”她把搓衣板一扔,尖叫起来。
结果王阿姨手里那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晾衣杆“啪”地一声敲在水盆边上,水花溅了她一脸。
“不洗?行啊。”她掂了掂手里的杆子,“我这杆子,以前是用来打狼的,几十年没用了,不知道还顺不顺手。”
周岚连忙捡起搓衣板。
“我洗……我洗还不行吗……”
“哟,周女士,你那双手不是戴了几十年钻戒吗?现在给我好好搓!搓不干净,今晚你就睡猪圈!”
周岚含着眼泪,笨手笨脚地用搓衣板搓,那指甲盖都翻了边,疼得她直抽冷气。
一天下来,她腰酸背痛,手也肿得像胡萝卜。
晚上,她躺在村里分配给她的简陋木板床上,闻着被子上淡淡的霉味,想着自己以前睡的几百万的丝绸大床,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却没有任何人心软。
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人是公主,也没有人是太后。
不劳动者,不得食。
这是最简单的规矩。
9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建国在田间地头晒成了黑炭,陆珩挑粪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周岚洗衣服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我以为他们会就此认命。
但我低估了周岚的恶毒。
她表面上顺从,背地里却一直在想办法报复。
她先是尝试在后勤组的饭菜里下泻药,想让全村人都拉肚子。
结果被负责尝菜的,退休前是国宴大厨的刘大爷当场识破。刘大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巴豆的火候没掌握好,味道太冲了。”
周岚被罚清洗全村所有的化粪池。那一次,她整整三天没吃下饭。
她又试图挑拨村民之间的关系,四处说王阿姨的坏话,说李大爷偷看她洗澡。
结果第二天,村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循环播放她造谣的全过程录音。
录音是李大爷提供的,他说他只是在测试自己新研发的微型拾音器。
周岚被全村人孤立,连食堂的饭都打不到了,只能啃干粮。
接连的失败,让她彻底陷入了疯狂。
一天夜里,她偷偷溜进了张大爷的猪圈。她知道陆珩最在乎的就是他那点可怜的自尊,而张大爷的猪,就是陆珩现在唯一的“事业”。
她竟然想放火烧了猪圈。
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村里无处不在的监控之下。
这些监控,是李大爷带着几个以前在航天院工作的老伙计,用淘汰的卫星零件组装的,高清,夜视,无死角。
就在她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燃稻草的那一刻,几道强光手电同时照在她脸上。
张大爷带着几个村民,把她围在了中间。
“周岚,你胆子不小啊。”张大爷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周岚被抓了个现行,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我就是想烧了这猪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过得那么舒坦,我们就要在这里受苦!都是因为那个小贱人和那个小野种!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她面目狰狞,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陆珩也被惊动了,他赶到猪圈,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妈……”他颤抖着叫了一声。
“你闭嘴!”周岚指着他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管不住!还在这里给别人当牛做马!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一次,连陆建国都沉默了。
陈大爷缓缓从人群后走出来。他看着周岚,摇了摇头。
“执迷不悟,无可救药。”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老赵吗?我这里有个纵火未遂的,性质恶劣,你派人来处理一下吧。”
电话那头,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乡村宁静的夜。
周岚被戴上了手铐。她还在疯狂地咒骂着,骂我,骂念念,骂陈大爷,骂所有的人。
直到被塞进警车,她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陆珩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知道,这一次,一切都真的结束了。
他的母亲,亲手将陆家最后一点体面,烧得干干净净。
10
周岚因为纵火未遂和多项旧罪并罚,被判了十五年。
陆建国一夜之间白了头,他向陈大爷递交申请,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只求能留在村里,继续他的水稻研究,了此残生。
陈大爷准了。
而陆珩,在经历了母亲的疯狂,以及这一年日复一日的体力劳作后,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有任何反抗和怨言,每天挑粪、喂猪,干完活就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
他看着村民们在田间劳作,在广场上欢声笑语,看着我带着念念,脸上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轻松和满足。
他曾无数次在远远的地方,看到我领大妈们跳广场舞,动作矫健,笑容明媚,指挥若定。
他看到我在村委会和村长、李大爷他们讨论村里的规划,条理清晰,目光自信。
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远比他记忆中那个依附于他的“女朋友”要强大得多,也耀眼得多。
他也看着念念。
那个曾经被他母亲称为“小杂种”的孩子,此刻在村子里活泼开朗,懂事有礼。
他会帮王阿姨捡起掉落的菜叶,会给李大爷递茶,会在我忙碌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画画,或者和小伙伴们分享零食。
他看到念念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阴霾,那是被爱和尊重滋养出来的孩子。
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错得有多离谱,错过了什么。
他曾以为金钱和地位是全世界,却亲手抛弃了最珍贵的一切。
村里人也不再把他当笑话看,只是偶尔路过时,会发出一声叹息。
一年后,他们的“再教育”期满。陈大爷把选择权再次交给了我。
陆建国和陆珩站在我面前,比一年前更黑更瘦,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精明和傲慢。
陆建国已然认命,低头,佝偻着背。
陆珩却抬起头,那双曾经倨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悔恨和疲惫。
“林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陆建国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们,想起了很多往事。
恨吗?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你们走吧。”我平静地说,“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念念面前。”
陆建国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多留。
陆珩却没有动。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林清扬,对不起。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不是在五年前我最需要的时候,不是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而是在他一无所有,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我之后。
我摇了摇头:“太晚了。”
我转身,不再看他。
身后,传来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阳光正好,王阿姨她们又在村口的广场上摆开了阵势。“清扬,快来!今天教大家跳新的!《套马杆》!”
我笑了笑,走过去,按下了音乐。
激昂的旋律响起,我带着一群精神矍铄的大爷大妈,在阳光下尽情舞动。
念念坐在陈大爷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个更新款的无人机遥控器,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陈大爷看着我,脸上是慈祥的笑。“丫头,都过去了。”
我点点头,眼眶湿润。
是啊,都过去了。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新的篇章。
这里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家。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他们不过是我人生路上,被风吹散的一缕尘埃。
从此,月沉星隐,再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