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4.
是刀疤脸叔叔。
他堵在车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所有光。
他眼神扫过车里那几个男人,最后落在我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上,眉头死死拧在一起。
我爸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点头哈腰地凑过去。
“疤、疤哥……您怎么来了?那什么欠您的那点钱,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这……我这不是正想办法呢吗?”
刀疤脸根本不理他,下巴朝车里一点,声音又冷又硬。
“你这TM是在干嘛?嗯?卖小孩?!”
那几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看到刀疤脸,气势瞬间矮了半截,抓着我的手也松了劲。
为首的那个连忙摆手,讪笑着解释。
“疤哥,误会,真是误会!就是……就是老李他欠钱还不上,拿这丫头抵债,我们这也是按规矩来……”
“规矩?”
刀疤脸猛地跨前一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脸几乎怼到对方脸上。
“老子怎么不知道,这条道上什么时候多了买卖人口的规矩?!啊?!想死是不是?!”
他吼声如雷,震得车厢都在响。
那男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声说:“不敢不敢!疤哥,我们错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他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我从车里推出来,连滚爬爬地钻进车子,发动机一阵轰鸣,面包车逃也似的开走了。
我爸站在原地,吓得腿肚子都在抖,我妈更是缩在后面,头都不敢抬。
刀疤脸这才转过身,看着我。
他脸色依旧难看,粗声粗气地骂:“一个个都他妈活腻歪了!”
然后他蹲下身,那双平时看起来只会打架耍狠的手,此刻却异常小心翼翼地帮我解着身上勒得死紧的麻绳。
粗糙的绳结磨得他手指发红,他一边解一边不耐烦地嘟囔。
“捆这么紧,他妈的是捆牲口呢!”
绳子一松开,深深的勒痕刻在我细瘦的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决堤。
我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很凶却救了我的人,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没有犹豫,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和哭泣抖得不成样子。
“叔叔,呜呜……叔叔你收养我吧,求求你了……”
我把脸埋在他带着烟味的颈窝里,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
“我会很乖,我不吃饭也可以!别让他们把我卖掉。呜呜……我怕……”
刀疤脸身体僵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接触,举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我爸妈见状,互相看了一眼。
我爸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救命稻草,急忙上前一步。
“疤哥!疤哥!您看……这丫头跟您有缘啊!她都说要跟您走了!要不……您就行行好,收了她?您放心,只要您肯收下她,之前我欠您的那笔账……咱就一笔勾销!怎么样?这丫头好歹也能干点活……”
我妈也在一旁怯生生地帮腔:“是啊……疤哥,您是做大事情的,不缺这一口饭吃。这丫头虽然是个煞星,但手脚还算利索,您带走她,也算是给我们一条活路了……”
他们的话,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抱着刀疤脸叔叔脖子的手收得更紧了。
刀疤脸听着我父母的话,脸色越来越沉,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哭得喘不上气、死死赖着他的我,又抬眼扫视我那对迫不及待想要甩掉我的父母。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操!”
他低骂了一句,大手却有些别扭地、轻轻地在我背上拍了两下,动作生硬,却让我颤抖的身体慢慢平息下来。
他抬起头,对着我爸妈。
“行了!真他妈啰嗦!这人老子带走了!以后她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那笔烂账也算清了!再让老子知道你们打孩子的主意,老子把你们腿打断!滚!”
5.
说完,他把我往上托了托,抱稳了。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口麻将馆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紧紧搂着他,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硬邦邦的衣服上。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我那所谓的家,和我那所谓的父母,早就缩回了屋里,关上了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把头埋回刀疤脸叔叔的肩上,心里又酸又胀,却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
他走得很稳,抱着我的手臂很有力。
虽然他还是那么凶,脸上疤还是那么吓人。
但我知道,我抓住我人生中的那道光了。
刀疤脸叔叔,不,现在他是我爸爸了。
他真的去办了手续。
当他把那张印着红章的纸拍在我面前时,表情还是凶巴巴的:“喏,看清楚了,以后老子就是你法定监护人了!麻烦!”
可我看着纸上“收养关系成立”那几个字,眼睛亮亮的,小心地伸出手指摸了摸。
他嘴上说着麻烦,却特意用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夹把它仔细装好,收进了柜子最上面一层。
我正式住进了麻将馆的阁楼。
张妈给我换上了干净柔软的新被褥,还缝了个小布偶放在枕头边。
麻将馆的叔叔们,一开始还有些别扭。
那个叫“黄毛”的叔叔总会小声嘀咕:“疤哥,她爸欠的那些钱,真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好几万呢……”
爸爸正低头笨拙地给我扎辫子,闻言手一顿,眉毛立刻竖起来,恶声恶气地吼过去:“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他妈掉钱眼里了?!”
黄毛叔叔被吼得一缩脖子,看了看我。
他最终任命般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命重要。”
然后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塞给我一根棒棒糖,“丫头,别听叔瞎说,叔胡咧咧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叔叔们对我都很好。
他们会用洪亮的嗓门问我“作业写完没!”,会抢着把花生米拨到我碗里,会在我咳嗽时手忙脚乱地把所有窗户都打开散烟味。
爸爸和张妈更是把我放在了心尖上。
张妈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晚上会坐在我床边,用她柔软的嗓音给我讲故事,告诉我女孩子要如何爱护自己。
爸爸呢?
他还是那个脸上有疤、看起来最凶的刀疤脸。
他从不说什么温柔的话。
我半夜做噩梦吓哭,他会冲进来,开灯检查床底,然后粗声粗气地说:“怕个屁!老子在这,哪个鬼敢来?!”
但他会靠在阁楼梯子那里,抽着闷烟守着我,直到我呼吸平稳再次睡着。
他给我开家长会,老师看着他的脸战战兢兢,他却坐得笔直,听得比谁都认真。
回来还会凶巴巴地“训”我:“老师说你上课挺认真,继续保持!敢退步老子……老子扣你零花钱!”
有一次我发烧,他急得团团转,差点把诊所的门踹坏。
医生给我打针时,我疼得缩了一下,他眼睛一瞪,医生手都抖了。
他守了我一整夜……
我也渐渐知道了叔叔们的故事。
黄毛叔叔以前是修车的,被老板坑了工钱,还打伤了人,才跟着爸爸“混”。
他最宝贝他那套工具,没事就擦。
爸爸骂他:“有点出息!以后开个正经理发店也行!别整天晃荡!”
另一个不爱说话的“黑叔”,以前是厂里会计,厂子倒了,老婆跟人跑了,欠一屁股债,差点想不开,是爸爸把他从河里捞上来的。
爸爸自己呢?
有一次他喝多了点含含糊糊地说,他脸上那道疤,是年轻时替兄弟顶罪,在里面跟人打架留下的。
出来后发现世界变了,找不到正经工作,索性就开了这麻将馆,带着这几个同样“没出路”的兄弟,挣点“灰色”的钱,但也从不干真正伤天害理的事。
“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底线还是有的!”他总是这样强调。
他们抽烟越来越少了,麻将馆里的空气好了很多。
因为我说过“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们骂脏话也会突然顿住,偷偷看我一眼,然后生硬地拐个弯:“他喵的……”、“真是个小王八……蛋糕!”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他们开始学写字了。
6.
起因是又一次家长签名。
爸爸签得歪歪扭扭,被老师委婉地提醒“家长需要更认真对待”。
他回来憋了半天,居然拿出我的田字格和铅笔,开始一笔一画地练习写自己的名字——李建国。
其他叔叔笑话他,他眼睛一瞪:“笑屁!都给老子练!以后谁给丫头签名签难看喽,老子把他手剁了!”
于是,麻将馆打烊后,经常出现这样奇特的景象:一群五大三粗、身上带着纹身的男人,围在灯下,握着对他们来说太细小的铅笔,眉头紧锁,无比认真地描画着横竖撇捺。
“黑叔”因为以前是会计,字最好看,成了临时教练。“手腕用力!对!啧,黄毛你那是字吗?跟鸡刨的似的!”
“妈的,比打架还累!”爸爸嘟囔着,但依旧坚持每天写满一页纸。
他举起写得最好的一张给我看,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又努力装作不在乎:“怎么样?老子以后肯定能签得最好看!”
我看着纸上那几个越来越工整的“李建国”,又看看他期待的眼神,重重地点头:“嗯!爸爸最厉害了!”
他耳朵尖悄悄红了,粗鲁地揉乱我的头发:“少拍马屁!去做作业!”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
我在麻将馆阁楼的灯光下、在叔叔们笨拙却真诚的关爱里,一天天长大了。
初中毕业那天。
我刚走出校门,两个人影突然堵在了我面前。
是我那对生物学上的父母。
几年不见,他们显得更苍老也更尖刻了。
母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得我生疼,语气却装出一种虚假的亲热:“丫头,可算等到你了!走,快跟我们走一趟医院!”
我下意识地挣扎:“去医院干什么?我不去!”
父亲在一旁皱着眉,语气烦躁又理所当然:“你弟弟病了!需要骨髓移植!你是他姐,你去配型,天经地义!快点,别磨蹭!”
“我不!”我用力想甩开他们,“我凭什么要去?放开我!”
“凭什么?就凭我们生了你!就凭你这条命是我们给的!”母亲的声音尖利起来,“你怎么这么白眼狼?见死不救啊你!他是你亲弟弟!”
周围放学的同学和接送的家长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我的脸烧得通红,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人群外传来:“操!把手给老子松开!”
刀疤脸爸爸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冲过来。
他身后跟着脸色同样难看的黄毛叔和黑叔。
爸爸一把打掉我生母紧抓着我的手,用力把我拉到他身后护得严严实实。
他那道疤因为怒气而显得更加狰狞,盯着我生父生母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你们想干什么?!”
我生父显然怕他,瑟缩了一下,但看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又壮起胆子,大声嚷嚷起来:“疤哥!你……你来得正好!这丫头我们得带走!她弟弟病了,等着她救命呢!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生母立刻哭嚎起来,拍着大腿对着周围的人群卖惨:“天杀的没良心啊!自己亲弟弟要死了都不管啊!我们当初是欠了钱,没办法才让她跟着疤哥过,可不是卖女儿啊!现在孩子病了,当姐的怎么能不管啊!我的儿啊……”
他们颠倒黑白的话让我气得浑身发抖。
爸爸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贴到我生父的脸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她现在是老子的女儿!听清楚没?老子说了算!她不愿意,谁也别想逼她!滚!”
“你的女儿?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生母尖叫着,试图绕过他来拉扯我,“李建国!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你让她见死不救,你这是缺德!要遭报应的!”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我的班主任也闻讯赶了过来。
我从爸爸宽阔的背后走了出来。
爸爸下意识地想拉我回去,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这一次,我想自己来。
我转过身,面对着我的生父母,面对着我的老师同学,面对着所有围观的人。
声音一开始有点抖,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是!你们是生了我!”我指着他们,“可你们除了生下我,还给了我什么?!”
“是你们!是你们为了抵债,亲手用麻绳把我捆起来,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给那些男人!是你们亲口说‘天天看着就晦气,出个价带走算了’!这些话,你们忘了吗?!”
我猛地撩起校服的袖子,露出手臂上那些早已淡化却依旧依稀可辨的旧伤痕。
“这些!都是你们打的!骂的!这就是你们说的‘身上掉下来的肉’?!”
7.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我哽咽却清晰的声音。
老师和同学们震惊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先前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全都变成了对那对男女的鄙夷。
生父母脸色惨白,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指向身旁脸色阴沉却一直默默支撑着我的刀疤脸爸爸。
“是他!是这个你们嘴里‘不是好人’的疤叔!是这个开麻将馆的‘恶霸’!他用你们抵债的五万块钱,买下了我!给我吃,给我穿,供我读书!”
“他们才是我的家人!!”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喊道。
生父母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我以为事情结束了。然而并没有。
几天后,一篇小作文在网上开始发酵。
我那对父母,竟然颠倒是非,在网上哭诉,说当年他们只是欠了麻将馆老板李建国五万块钱,李建国就逼他们用女儿抵债,强行拆散骨肉,现在女儿长大了,被洗脑了,连亲弟弟的死活都不管了。
配图是我弟弟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以及他们哭肿眼睛的摆拍。
“黑心麻将馆老板强抢幼女,威逼抵债”的标题格外刺眼。
不明真相的网友被煽动了。
人肉搜索、电话骚扰、恶意举报……
麻将馆被彻底查抄,贴上了封条。
我躲在阁楼里,看着叔叔们沉默地收拾着寥寥无几的个人物品,巨大的内疚感几乎把我淹没。
我哭着对爸爸说:“对不起,爸爸,都是因为我……”
爸爸把手里一个旧工具箱重重放下,发出“哐当”一声响,吓了我一跳。
“哭什么哭!屁大点事!”他吼得很大声,“老子早他妈不想干这行当了!整天乌烟瘴气的,对……对你学习不好!正好!关了就关了!省心!”
黄毛叔在一旁挠了挠他的黄毛,嘿嘿一笑,试图让气氛轻松点:“就是,丫头,别瞎想。哥几个有手有脚,还能饿死?早该换个营生了!”
黑叔推了推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别怕,我们都在。”
张妈走过来,把我搂进怀里:“傻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店没了没关系,人没事就好。我们丫头这么争气,比什么都强。”
可我知道,这个店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才失去了这一切。
看着网上那些越来越离谱的谣言和越来越恶毒的诅咒,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破土而出。
我要说清楚!我必须告诉所有人真相!
我联系了之前试图采访我而被爸爸粗暴赶走的一家媒体。
我背着爸爸,答应了他们的采访请求。
采访那天,我当着摄像机的面,再次撩起了袖子,露出了那些无法彻底磨灭的旧伤痕。
我平静地、详细地讲述了五岁那个晚上的所有细节,讲述了生父母如何为了抵债亲手捆了我把我推出去。
我讲述爸爸如何用五万块“买”下我,如何笨拙地给我扎辫子、守着我写作业、为了家长会签名熬夜学写字……
“他们可能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我看着镜头,声音却无比坚定,“但他们是我最好的家人!是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采访视频发布后,舆论瞬间反转。
所有的骂名和指责,都调转了方向。
风波过后,爸爸没有再开麻将馆。
他叼着没点燃的烟,大手一挥:“丫头争气,考得好,咱就去大城市!供她读最好的高中!将来上大学!”
黄毛叔第一个响应:“没错!疤哥你说去哪就去哪!我黄毛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黑叔点点头:“我还能算算账。”
张妈笑着说:“我还能给大家做饭。”
于是,我们真的离开了小村,去了省城。
爸爸和李叔他们蹬起了三轮,送起了外卖,扛起了搬家的重物。
但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把挣来的钱凑到一起,仔细数好,然后爸爸会把其中最新最平整的那几张塞给我。
“拿着!买点好吃的,买点参考书!别省!老子……老子们挣得多着呢!”
他依旧是那副凶巴巴的语气,眼神却下意识地躲闪,不敢让我看到他眼底的疲惫。
我知道我的爸爸们,正用他们全部的力量,托着我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而我,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
我努力学习,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报名了法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格外的激动。
“过了!我过了!法考!我过了!”
一瞬间,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8.
下一秒,黄毛叔猛地蹦起来。
“真的?!哎呦喂!我就说咱丫头是文曲星下凡!”
黑叔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好!太好了!”
张妈直接红了眼眶,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好孩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我越过张妈的肩膀,看向爸爸。
他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叠外卖单,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那道疤都显得有点呆。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厉害的话,最终却只是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们,胡乱地挥了下手。
但我分明看到,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极其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转回身,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凶巴巴,甚至更凶了点,好像要掩饰刚才的失态。
“吵吵什么!过了就过了!不就是个考试吗!”
他吼得比平时都大声,走过去,不是抱我,而是有点粗鲁地胡撸了两把我的头发,把我头发都弄乱了,“行了!记住了!以后就是律师了!敢……敢帮坏人说话,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我含着眼泪,用力点头:“嗯!我只帮好人!帮那些被欺负的人!”
我如愿成为了一名律师,选择专攻家事领域,尤其是妇女儿童的保护案件,成为了一个专门对抗家暴的律师。
第一次带当事人去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对方的丈夫就堵在法院门口,指着我的当事人骂骂咧咧:“臭婆娘!敢告我?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我的当事人吓得浑身发抖。
我正要强作镇定地理论,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了我们面前。
是爸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抱胸,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那个男人。
黄毛叔和黑叔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同样面色不善。
那个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人,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卡住了,眼神里闪过明显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爸爸这才开口:“法院门口,想干嘛?嗯?”
他往前逼近一步。
“想动手?老子陪你练练?”
那男人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扔下一句“你……你们等着!”的狠话,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的当事人看着眼前这仿佛从天而降的三尊“门神”,愣住了。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王姐。他们是我爸爸和叔叔,来保护我们的。”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
每次需要上门取证,或者陪同当事人回家取重要物品,只要对方有暴力倾向,爸爸和他的兄弟们总会“恰好”有空。
他们也不做什么,就是跟着。
那些曾经挥拳向更弱小的妻儿的男人,在这些我浑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叔叔”面前,往往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动手了。
有一次,一个极其难缠的家暴男,仗着有点背景,态度嚣张,甚至在调解室里拍桌子。
爸爸当时就在调解室外面等着。
听到动静,他“砰”地推开门,没进去,就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那个男人的气焰瞬间消失,拍桌子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尴尬地慢慢坐了回去。
出来后,我小声对爸爸说:“爸,其实在法院里,他不敢怎么样的。”
爸爸哼了一声,脸上的疤跟着动了动:“老子知道!就是看不惯他那熊样!吓死他个龟孙!”
渐渐地,“李律师和她那几个看起来很凶的叔叔”在这个圈子里出了名。
尤其是需要帮助的妇女们,私下会传:“去找那个很漂亮很温柔的李律师,她不怕那些混蛋!她有几个特别厉害的叔叔护着!”
我的事务所,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一个下大雨的深夜,我还在整理卷宗。
爸爸照例在楼下等我,说是顺路,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放心。
我和爸爸并肩走着。
安静了一会儿,我轻轻开口:“爸,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然后更加别扭起来,粗声粗气地说:“谢什么谢!净惹麻烦……以后这种破事少接点!”
但我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把脸靠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我。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五岁的小女孩,紧紧抱住他一样。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推开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极其别扭地用那只空闲的手,快速地拍了下我的头。
“行了……回家,张妈肯定煨了汤。”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