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衍天朝,帝都,承天门前。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巍峨的帝城上方,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墨汁。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没有一丝风,只有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
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随时可能会倾盆而下。
宽阔的朱雀大道上,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两旁的店铺早早关门闭户,朱漆剥落的窗棂后,无数双惊恐的眼睛透过缝隙窥视着街道中央。
往日喧嚣的贩夫走卒、车水马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因为他们知晓,今日便是太衍天朝,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镇狱王回归。
然而……
“嗒…嗒…嗒…”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蹄声,如同闷雷敲击在青石板上,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
首先映入窥视者眼帘的,是一头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巨兽。
它通体覆盖着油亮如墨的毛发,皮毛下虬结的肌肉如同钢浇铁铸般块块隆起,狰狞的虎头上,两根弯曲如匕首的獠牙探出唇外,滴落着腥臭的涎水。
粗壮的四肢踏下,坚硬如铁的青石路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出现细密的裂纹。
这正是北荒妖庭中,凶名赫赫的顶级凶兽——暗夜魔虎!
此刻,它彻底被慑服沦为坐骑。
而端坐于这头恐怖凶兽背上的身影,成为了所有恐惧目光的焦点。
此人便是拥有修罗人屠之称的镇狱王,凤戮渊。
他没有穿戴那身标志性沾满血污的玄甲。则是换上了金纹轻纱的亲王玄袍,玉带束腰,勾勒出宽肩窄腰及挺拔如松的身形,肩披白色兽毛的黑色斗篷。
墨玉般的乌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其余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暴露在阴沉天光下的脸庞,愈发惊心动魄。
那是一张俊美近乎妖异的脸。五官如同最完美的雕塑,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无星无月的寒夜,幽暗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在此街道上,除他以外,其身后半步,跟着一名英姿飒爽的女侍卫。
她骑乘着一匹神骏非凡、通体赤红如火的独角兽,独角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火焰。
女子一身裁剪利落的玄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随着独角兽的步伐在肩后轻轻摆动。
她面容姣好,眉眼间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与警惕,如同出鞘的利刃,此人正是凤戮渊修罗军中的七大心腹统帅之一——赤鸢。
一人一骑一侍卫,就这样在空无一人的朱雀大道上,踏着不断龟裂且渗出暗红纹路的青石板,朝着那座象征着太衍天朝至高权力的宫殿——皇极殿,缓缓行去。
此时,一座临街酒楼的顶层雅间,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一位身穿蟒纹玄袍的男子,脸色微微煞白,手指死死抠着窗棂,指节发青。
他看着那骑乘魔虎,如同死神巡弋般的身影,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煞星…终究还是回来了!”
此人乃太衍天朝的大皇子,凤珏天。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在他身边传来一道声音。
“帝都早就布好了局!他这次回来,若想凭借军功造反,定要他有来无回。”
此次开口的,则是支持凤珏天的大臣子嗣,他强作镇定,但眼底深处的惊惧却出卖了他。
“可…可那是暗夜魔虎啊!妖皇的坐骑都被他降服了,想来实力与父帝不相上下了吧?”另一位皇子的声音发飘。
兽蹄声渐行渐远,只留下死寂的街道和无数道充满恐惧、猜忌的目光。
此时,皇极殿,庄严肃穆,金碧辉煌。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穹顶,描绘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的彩绘藻井在殿内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两侧,蟒袍玉带,冠冕堂皇。
然而,此刻这象征着皇权至高的殿堂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或惊恐、或闪烁、或幸灾乐祸地投向那扇缓缓开启,而又沉重的殿门。
殿门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铅云和隐隐的雷鸣。
“喧~镇——狱——王——觐——见——!”
尖利悠长的宦官唱喏声,如同锋利的刀子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高大的殿门被缓缓推开,殿外的天光短暂地涌入,勾勒出一个逆光而来,挺拔修长的身影。
凤戮渊缓步走入。他没有看两旁噤若寒蝉的百官,甚至没有看那高踞于九阶龙台之上、端坐于龙椅之中的帝主凤御烬。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幽深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漠然。
那身暗金纹的轻纱玄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增添半分贵气,反而更像是一层束缚着绝世凶兽的华美枷锁。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无声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殿内的温度似乎都骤然降低了几分。
他径直走向那象征着皇权的九阶龙台,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百官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空气凝滞得可怕,只剩下他靴底踏在金砖上的轻微声响,以及殿外越来越近的沉闷雷声。
就在凤戮渊的脚步踏上第一级龙阶的瞬间!
“陛——下——!”
一声凄厉、悲怆到极点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寂静的大殿之中!
只见前列的兵部尚书王焕,这是一个须发半白、平日里颇有威严的老臣。
此刻却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连滚带爬地从队列中扑了出来!
他涕泪横流,花白的胡须沾满了涕泗,官帽歪斜,双手高高捧着一卷刺目而又被鲜血浸透的布帛,随即他跪直身躯,额头在地面磕得砰砰作响!
“陛下!您要为我太衍三万枉死的民夫做主啊——!”
王焕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凄厉得变了调,他颤抖着双手,将那卷浸透“鲜血”的布帛高高举起,直指刚刚踏上龙阶的凤戮渊背影!
“是他!是镇狱王!他在北疆‘黑石峡’,勾结北荒妖族,设下毒计,将我太衍征调运送粮草的三万民夫…尽数屠戮殆尽,尸骨无存啊陛下!”
王焕的声音充满了血泪控诉,老泪纵横,字字泣血。
“这…这便是那三万民夫,以心头热血写就的…血书控状,字字血泪,恳请陛下明鉴,严惩此獠!以慰三万亡魂在天之灵——!”
那卷所谓的“血书”,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着。
布帛上暗红的“血迹”粘稠欲滴,散发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妖异的腥甜气味!
更诡异的是,那暗红的血迹表面,竟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如同活物般的灰黑色妖气在浮动、扭曲,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仿佛无数怨魂在无声地哀嚎。
“轰!”
突然,整个皇极殿彻底炸开了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王焕如此血泪控诉,加上那妖气森森,怨气冲天的“血书”为证,冲击力实在太大!
群臣哗然!惊骇、愤怒、恐惧、怀疑、幸灾乐祸…种种目光如同利箭,瞬间聚焦在凤戮渊身上!
一些忠于凤戮渊的武将脸色大变,想要出列呵斥,却被那血书控诉的惨烈所震慑,一时语塞。
更多的大臣则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向凤戮渊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和忌惮——勾结妖族,屠杀民夫?!这简直是十恶不赦!人神共愤!
龙台之上,帝主凤御烬端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曲起,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
此时,凤戮渊的脚步,终于停住了。
他停在龙阶的第一级台阶上,背对着跪地哭嚎的王焕与满殿哗然的群臣。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蓄力!
一道暗红到极致的厉芒,毫无征兆地在凤戮渊身侧凭空闪现。
如同地狱深处睁开的魔瞳,紧接着,一柄造型狰狞、通体缠绕着血煞之气的暗红长枪出现。
“嗖…”
枪身如同穿透空间的毒龙,血纹爆闪,枪尖所指,空气被瞬间洞穿,留下一道扭曲且久久不散的暗红轨迹!
目标,并非王焕的咽喉,也非他的心脏。
而是他那高高举起,双手捧着的“血书”!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血肉骨骼被瞬间贯穿撕裂的闷响,清晰无比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