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内,血腥味开始弥漫。
阎乐的尸体就那么瘫在柱子边,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僵硬地在尸体和赢子夜身上来回切换。
“滴答。”
不知是谁的冷汗滴落在地砖上,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可闻。
赢子夜手里那块擦完手的丝帕,轻飘飘地盖在了阎乐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
这一幕,比刚才那一拳更让人心底发寒。
杀了人,还如此淡定。
这真的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武将队列首位。
老将王翦花白的眉毛猛地跳动了两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速度和力量,就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杀才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纯粹的肉身力量!
没有任何花哨!
“这小公子……藏得深啊。”
王翦微微垂下眼皮,遮住了眼底的精光。
而文臣之首的李斯,此刻只觉得喉咙发干。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卷掉落的竹简,没有去捡。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阎乐飞出去的画面。
如果是他挨了这一拳……
李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指尖竟有些微微颤抖。
这哪里是什么需要锻炼心性的幼童?
这分明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幼虎!
“哗啦啦——”
一阵急促的甲胄碰撞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数十名负责麒麟殿宿卫的黑甲禁军,手持长戈冲了进来。
他们听到了殿内的巨响,以为发生了刺驾的惊天大事。
“保护丞相!”
“出了什么事?!”
禁军统领一声大喝,长戈直指大殿中央。
然后,他就愣住了。
殿内没有刺客。
只有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大臣,和一个站在尸体旁、人畜无害的八岁孩童。
这诡异的场景让训练有素的禁军都一时不知所措。
所有大臣都下意识地看向赢子夜。
现在的局面,失控了。
赢子夜慢慢转过身,面对那数十把寒光闪闪的长戈。
他小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还带着一丝被人打扰的不悦。
“谁让你们进来的?”
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禁军统领一滞,目光看向李斯。
李斯低头看着脚尖,仿佛地砖上长出了花。
统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末将听到殿内有异响,担心各位大人安危……”
“出去。”
赢子夜只说了两个字。
声音不大,语气平淡。
但配合脚边那具还在温热的尸体,这两个字却重如千钧。
禁军统领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向那个八岁的身影,竟感觉到一股比面对始皇帝时还要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喏!”
统领几乎是本能地应了一声,慌忙挥手带人退了出去。
来得快,去得更快。
殿门再次关闭。
麒麟殿内,只剩下百官粗重的呼吸声。
赢子夜解决完插曲,又迈开小短腿,准备走回那高高的台阶。
“站住!!”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终于爆发了。
忍无可忍的博士淳于越,此刻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大步冲出队列,甚至因为太急,差点被自己的官袍绊倒。
“赢子夜!”
淳于越直呼其名,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的尸体。
“你……你竟然在麒麟殿上公然行凶!”
“这是朝廷命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中车府令下属!”
“未经廷尉审判,未经陛下旨意,你竟敢擅杀大臣!”
淳于越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的儒冠都歪了。
“此乃暴行!桀纣之行!”
随着淳于越的带头,儒家一派的官员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呼啦啦跪倒一片。
“请九公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朝堂之上杀人,置大秦律法于何地?”
“公子虽贵为监国,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啊!”
一时间,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们怕吗?
怕。
阎乐的尸体就在那儿摆着。
但他们更怕大秦的“礼法”被这个八岁孩子彻底踩在脚下。
若是今日不压住这位九公子,往后这朝堂,岂不是要成了他的屠宰场?
赢子夜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那群儒生。
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
“交代?”
赢子夜歪了歪小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词的意思。
淳于越见状,以为赢子夜怕了。
他心中一喜,立刻加重了语气。
“没错!必须交代!”
淳于越猛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武将队列。
“王翦老将军!”
“蒙毅上卿!”
“此子在朝堂行凶,视国法如无物,你们还要袖手旁观吗?”
“还不速速将其拿下,等候陛下发落!”
淳于越想拉武将下水。
只要军方表态,这八岁的娃娃就算有天大的力气,也翻不起浪花。
蒙毅眉头一皱,刚要说话。
一只粗糙的大手拦住了他。
王翦半阖着眼,仿佛老僧入定,根本没听到淳于越的喊叫。
开什么玩笑?
拿下皇子?
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监国皇子?
嫌自己命长了吗?
再说了……
王翦偷偷瞥了一眼阎乐的尸体,心里冷哼一声。
杀得好!
老夫早就看这帮只会溜须拍马的阉党不顺眼了!
淳于越见王翦装死,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好!你们都怕事!”
“老夫不怕!”
淳于越挺起胸膛,一副要以死明志的架势。
他死死盯着赢子夜,一步步逼近。
“九公子,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夫就撞死在这麒麟殿的柱子上!”
“老夫要用鲜血,来唤醒大秦的律法威严!”
道德绑架。
这是儒家最擅长的手段。
逼死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博士,这个罪名,就算是皇子也背不起!
整个大殿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处于风暴中心的赢子夜。
他会怎么做?
认错?
妥协?
还是被吓哭?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
赢子夜突然笑了。
那笑容天真烂漫,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抬起手,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你说完了吗?”
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淳于越所有的慷慨激昂。
淳于越一愣:“你……”
赢子夜吹了吹小指甲上并不存在的耳屎。
他抬起头,那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儒生。
最后,目光落在了淳于越那张正义凛然的老脸上。
“这人太吵了,我让他安静一下,有问题吗?”
赢子夜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他刚才说我在胡闹。”
“我很生气。”
说到这里,赢子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是一小步。
刚才还正气凛然的淳于越,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那双清澈的孩童眼睛里,此刻竟看不到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
只有漠然。
对生命的极致漠然。
赢子夜看着淳于越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问道:
“我才八岁。”
“还是个孩子。”
“杀个人……怎么了?”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一拳的威力还要大。
所有跪在地上的官员,瞬间停止了腰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一脸无辜的孩子。
杀个人……怎么了?
这是人话吗?!
这是一个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淳于越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圣人道理、大秦律法。
在这一句蛮不讲理的“童言无忌”面前,全部化为了泡影。
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讲道理?
他反手就用“我是孩子”来堵你的嘴!
而且这个孩子,还能一拳打死你!
这怎么玩?
赢子夜没再理会石化当场的淳于越。
他转过身,继续向那最高的龙椅走去。
一步,两步。
小小的身影再次爬上了高高的龙台。
他转过身,再次一屁股坐在了那象征至高皇权的黑色龙椅上。
两条小短腿又开始晃荡起来。
居高临下。
俯视群臣。
赢子夜的目光穿过大殿,精准地落在了最前方的丞相李斯身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丞相。”
“现在没人吵了。”
“朝会,可以开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