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厨房流理台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
蓝萱穿着丝质睡衣，正在准备早餐。
她心情似乎格外好，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煎蛋的滋滋声都显得轻快。
我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喝着黑咖啡。
咖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恰到好处地压下了喉咙里某种翻涌的情绪。
欧玥揉着眼睛从卧室出来，小声嘟囔着：“妈妈，早上好。爸爸，早上好。”
“宝贝醒啦？快坐下，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的太阳蛋。”蓝萱笑容明媚，俯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她抬头看我时，眼神里带着一丝尚未褪尽的、属于昨夜胜利的得意。
“老公，今天下班早点回来哦，妈说晚上包饺子，庆祝小骋申请成功。”
我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盘接触，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嗯，看情况。”我语气平淡，“今天可能有个临时会议。”
蓝萱不疑有他，转身去照顾女儿吃饭。
我拿起放在手边的公文包，起身。
“我走了。”
“路上小心。”蓝萱头也没回，正细心地把欧玥杯子里的牛奶添满。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屋内那份看似温馨的晨间景象。
电梯下行时，金属厢壁反射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
我拿出手机，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准确地点击。
首先拨通了银行的贵宾专线。
身份验证。
“您好，欧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帮我停掉尾号****的附属卡，立即生效。”
电话那头的客服小姐语气依旧专业甜美。
“好的，欧先生。确认一下，停用您名下尾号****主卡为蓝萱女士办理的附属卡，是吗？”
“是的。”
“已为您办理。停用即刻生效，附属卡将无法再进行任何消费。”
“谢谢。”
挂断电话。
没有片刻停顿，我找到了另一个号码，拨出。
是青少年活动中心，钢琴私教课的负责老师。
“李老师您好，我是欧玥的家长，欧兵。”
“哦，欧先生您好！是关于欧玥的课程安排吗？”
“不，是关于蓝菱的课程。”
我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小姨子蓝菱的钢琴私教课，从下周开始，申请暂停。”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
“暂停？蓝菱小姐的课程？可是……她上周刚续订了下一个季度的课程，费用已经划账了……”
“我知道。”我打断他，“续订费用我会与中心财务沟通退款流程。课程暂停，麻烦您通知蓝菱小姐和她的家人。”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些许为难。
“这个……欧先生，按照合同，中途暂停的话……”
“按合同条款处理，该扣的违约金照扣。”我的声音里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麻烦您了。”
“……好的，欧先生，我明白了。我们会按流程处理。”
“谢谢。”
第二个电话结束。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
我步入大厦明亮宽敞的大堂，早晨的光线有些刺眼。
手机安静地躺在掌心。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急促的短信。
蓝萱此刻大概还在享受着弟弟前程似锦带来的满足感，丝毫未曾察觉，她赖以维持某种生活方式的支撑，已经悄然撤去。
那笔一百万，是她未经商量，撬动了我们家庭的基石。
那么现在，由我单方面做出的这些调整，不过是连锁反应的第一步。
很公平。
我走向地下车库，脚步沉稳。
内心那片昨晚开始冻结的湖面，此刻平滑如镜，映不出丝毫波澜。
愤怒吗？
或许有过。
但在昨夜那漫长的沉默里，愤怒已经冷却，凝固成了一种更为坚硬和冰冷的东西。
失望像细密的尘埃，落满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十年夫妻。
我从未想过，在涉及家庭根本利益的事情上，她会如此果断，又如此……自私。
不，或许不是自私。
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对她原生家庭的奉献感，凌驾于我们这个小家之上。
“他可是我们家的希望。”
“你事业这么好，再挣就是了。”
她说这些话时的理所当然，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最敏感的神经。
她似乎忘了，我的“事业好”，是用无数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是用一次次放弃休假赶项目的拼劲换来的。
她更忘了，那个“我们家的希望”，首先应该是我和她的家，是我们的女儿欧玥。
而不是那个远在老家，被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蓝骋。
坐进驾驶室，关上车门。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我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只是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冰冷的混凝土墙壁。
停掉副卡，退掉钢琴课。
这只是开始。
一个清晰的，甚至称得上冷酷的计划，在我脑中逐步成形。
我需要让蓝萱明白。
婚姻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牺牲。
家庭的责任，需要共同承担。
而不是由她一个人，拿着我们共同的积蓄，去填充她娘家那个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望深坑。
只是不知道，当现实的压力真正降临到她身上时，她那双习惯了仰望娘家、习惯了依赖我的眼睛，是否能看到我们这个小家正在悄然出现的……
裂痕。
我发动了汽车。
引擎低吼着，驶出车库，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蓝萱发来的微信。
“老公，妈刚又来电话，说小骋那边租房子好像要交什么押金，急着用钱，你那边方便先转点过去吗？我卡上钱不太够了。”
看着那条信息，我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没有温度的弧度。
没有回复。
直接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扔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方向盘在我手中稳稳转动，车子驶向公司的方向。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蓝萱此刻，是看着手机等待回复？
还是已经开始疑惑，为什么她的副卡无法支付早餐后想去购买的那条新裙子？
而接到活动中心通知的蓝菱，又会作何反应？
那个被苗彩菊惯得性子骄纵的小女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电话，很快就会打到蓝萱那里去吧。
我几乎能想象出蓝萱接到妹妹电话时，那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丝慌乱的表情变化。
那会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一份“惊喜”。
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份。
今晚那顿庆祝的饺子，不知是否还能吃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