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周年纪念日，我特意去理发店做造型。
结算时，瞥见账户里多出一笔消费，护理项目。
看价格，最起码是长发及腰的范畴。
而我和老婆，七八年一直都是短发。
我拨通她电话：
“最近用过我理发店的卡？”
电话那头的她明显一顿，随即笑道：
“哦，前几天借侯卿用了下。”
侯卿是她的合作伙伴，长发艺术生。
可他向来最宝贝自己那头天然卷，从不舍得做什么烫染。
更重要的是，这家连锁店的背后股东，是侯卿的亲姐姐，又怎么会需要刷我的卡？
我没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然后按照手机上显示的定位信息，驱车前往。
咖啡馆里，她正依偎在一个长发男生怀里。
新护理的栗色长发自然垂落，衬得他侧脸轮廓柔和。
顾青青总嫌弃我短发形象糙汉，不肯配合她的审美取向。
看来，这个长发男生，确实很合她心意。
01
趁那个男生去洗手间，我顺势跟了过去。
我在他旁边俯身洗手，还闻得到他头发上熟悉的护理药水味道。
果然是他。
他透过镜子和我眼神对视。
我精准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慌乱，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快。
在他转身要走时，我开口叫住了他，嘴角带着笑意：
“你是咖啡馆的工作人员吗？”
男生身体一僵，手指下意识攥紧，声音微微发颤。
“对……课余时间在这边兼职。”
我心里冷笑，
只是打个招呼就紧张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做小三。
我目光扫过他全身落在他的头发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的头发很有特点，发质也不错，刚做的护理吧，可以推荐一下吗？”
他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头埋得更低，声音喏喏：
“我女朋友喜欢我长发的样子，是她带我去的，我也没注意是哪家店。”
他顿了顿，抬头快速扫视我一眼，
“您这样的短发，不适合做我这种护理，发量会显少，有点暴露年纪。”
很好，一边示弱，一边还不忘踩我一脚，顺带标榜自己的年轻鲜活。
这种时候还要刻意挑衅。
只可惜，这点杀伤力对我毫无用处。
我伸手拂过他肩上一缕发丝：
“这头发，留了多久了？”
他吓得踉跄后退：
“三年多了。”
听到这个答案，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三年前，算是一个事业节点。
自创的咖啡品牌刚拿下区域销冠，我频繁往返云南产区。
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可只要我们在同一座城市，顾青青总会雷打不动地精心安排约会，我心里既甜蜜又愧疚。
我问她，会不会怪我只顾事业，忽略了生活。
她当时笑着说：
“你只管在前面乘风破浪打天下，我在后方为你助攻。”
我知道，事业家庭兼顾并不像说起来那么轻松，这份愧疚我一直藏在心里。
可现在才明白，我的自责不过是个笑话，她从来没有亏待自己。
我敛下心绪，捏了捏眉心，掩去眼中的情绪。
目光意外落在他手腕处那颗袖口上。
我嗤笑一声，赞叹道：
“这副袖扣看上去真不错，是陈延老师的作品吧？价值不菲呢。”
这副袖口，该死的眼熟。
这是我成人礼时母亲送的礼物，出自独立珠宝设计师陈延之手。
也是为了庆祝我当年夺得咖啡师大赛的冠军。
后来在一次搬家时不慎遗失，我伤心了很久。
顾青青安慰我说，反正我现在的风格也不再适合了，丢了就丢了吧。
我当时气她根本不懂其中承载的意义。
如今想来实在可笑，那不过是她一手策划的偷天换日，假惺惺地安抚罢了。
听到我的话，徐振轩下意识摸向手腕处的袖口，眼神飘忽，嘴唇微微颤动，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恰好此时，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如获大赦，低声道别，匆匆转身离去。
望着他仓促逃离的背影，我嘴角浮起一抹讥诮。
我漫不经心地擦干双手，转身离开洗手间，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他是晟世集团的当家人，也是顾青青眼下最重要的合作方。
电话里，我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哥，取消和顾青青的合作吧。我准备离婚了。”
“没错，她养了个男大学生。”
02
晟世的法务团队速度很快，当晚我就收到了一个硬盘。
我连上电脑，被顾青青精心掩藏的真相，一帧帧在我眼前展开。
10月10日，去年七夕节，我出差马来西亚，约好一起去看一下双子塔夜景，她临时爽约，我在双子塔下吹了整夜风，高烧三天。
原来，她陪着徐振轩去参加了某品牌举办的“限定情侣工作坊”。
11月4日，一家分店意外起火，我们的孩子意外受伤离世，医院里，我哭干了眼泪，疯狂拨她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原来，她陪着徐振轩去了电影院。
11月6日，孩子离世后我自责抑郁，在家休养。
她送我一张典藏版《Casablanca》黑胶唱片，说是托了许多朋友才找到。
我们在那首《AsTimeGoesBy》中吃了烛光晚餐。
现在我才知道，那不过是她和徐振轩参加活动时抽中的赠品。
那场看似为我精心准备的约会，
从菜单到音乐，竟全是他们前一天约会的复刻。
甚至，转天她借口出差，带徐振轩去了游轮派对。
照片里那些举杯谈笑的面孔，许多都是我和顾青青的“共同好友”。
有些甚至还坐在我们婚礼的主桌。
好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一条条看下去，心情慢慢跌至谷底。
正准备关上电脑，一份药物检测报告猝然闯入视线。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我的呼吸。
我手指颤抖着点开。
那是某品牌镇静类药物的详细成分分析，而附带的照片，竟是我每日服用的抑郁药瓶。
报告底部清晰标注着：
此药物对记忆力有显著影响，长期服用会出现认知功能障碍。
再往下，是徐振轩的朋友圈截图。
他晒着同款药瓶，配文：
【老婆说，好好吃药才能身体健康。】
有人调侃：
“身体健康才能生宝宝？”
他回了个害羞的表情。
我耳边嗡地一声。
原来，我精神恍惚根本不是意外。
是顾青青借着“调理身体”的名义，把抗抑郁药替换成了这款精神镇定剂。
原来我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也不是医生说的“恢复需要时间”。
是这款药根本不适合服用长期服用。
这跟下毒有什么区别？
我笑得眼泪直流。
那些曾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涌了上来：
她身上偶尔陌生的香水味，
深夜阳台压低嗓音的电话，
每晚入睡前，她殷勤递来的水和药……
是我太蠢。
连恨都觉得无力。
我狠狠擦去眼泪。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这对男女。
就在思绪纷乱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哪位？”
对面传来一道讥诮的男声。
是我的死对头，沈颂年。
“哟，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死了，顾青青才急着介绍新欢。”
亦敌亦友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不会专门打电话来嘲讽我。
我没理会他的怪腔怪调。
“你看见了什么？”
他轻哼一声，
“看来你还没那么蠢，我这边有个业内交流会，你老婆到处跟人介绍他的新未婚夫呢？”
“地址发你手机了。”
我垂眸看着地址，离我不过一小时车程。
他们竟敢在这么近的地方，这般明目张胆。
我冷笑一声。
未婚夫？
她可真敢。
这么热闹的场合怎么能少了我这个合法丈夫呢？
03
我直接驱车去了信息上的地址。
刚上车就收到顾青青发来的消息：
【老公，你出门了吗？】
【我刚好打开监控看客厅的猫咪，发现你不在。】
最近这段时间她格外关心我的动态，美其名曰担心我身体和精神状况。
原来是怕我撞破她的好事。
我轻蔑一笑，回复她，顺便甩过去一张合影。
【茵茵来了，我们下楼喝杯咖啡。】
不过一秒，顾青青就回了消息过来。
【你现在还是先喝果汁吧，要遵医嘱。】
还附了一张自己正在工作的照片。
真是个好演员，做戏做全套。
这些年来，她报备的套路屡试不爽，而我竟从未质疑过她的真心。
沈颂年的酒店安全性极好。
这种级别的交流会，有最严密完善的监控系统。
透过清晰的画面，我看见顾青青带着徐振轩满面春风地游走在人群中。
她一手挽着他的臂弯，一手从容地与宾客举杯。
徐振轩穿着一身定制西装。
那款式我很熟悉，顾青青上个月曾给我看过画册，说“这款很适合你”。
而此刻它穿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他们正与几位前辈交谈。
我认出其中一位是我和顾青青都合作过的投资人张董。
徐振轩微微颔首，笑容爽朗。
顾青青在一旁注视着他，目光里满是欣赏。
那姿态，俨然一对备受祝福的璧人。
就在这时，徐振轩轻轻抚了下顾青青的小腹，低头对她说话。
她立即附耳，随后娇笑起来，亲手为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衬衫，眼神里的爱意要溢出来。周围人也跟着笑起来，纷纷举杯。
张董更是拍了拍顾青青的肩，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我看着这一幕，恍然想起上个月家庭医生委婉劝我：
“放宽心，精神类的疾病康复时间总是慢一点。”
那时顾青青还紧紧握着我的手，温声安慰：
“不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等你精神状态恢复了，我们再要一个宝宝。”
是啊，她马上就要有孩子了。
但父亲不是我。
监控画面里，众人向大厅中央聚拢。
主持人调试话筒的声音传来，交流会开始。
顾青青受邀上台分享心得。
话毕，她邀请徐振轩上台。
开始深情讲述他们的“相识”：
说在她最疲惫的深夜，徐振轩总会陪在她身边；
在她为项目焦头烂额时，是他默默支持。
“他像我的小太阳，总是给我增添能量。”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纷纷歌颂二人美好的爱情，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已婚女人的身份。
多么可笑。
我坐在监控室里，听着她动情讲述，几乎都要为之动容。
当然，前提是那个女人，她不是我的老婆。
徐振轩接过话筒，声音哽咽，开始夸赞顾青青是他事业上的引路人。
说上次父亲公司遇到危机，是她动用人脉，连夜调集资金周转。
“能遇到这样的女人，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我看着他们虚伪的表演，阵阵反胃。
他们利用着我的人脉，践踏着我的健康与尊严，在这里旁若无人浓情蜜意。
明明医生说过我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受刺激，她还是如此迫不及待。
气氛达到最高潮，顾青青松开徐振轩的手，单膝跪地，掏出了一枚戒指。
她一向心高气傲，竟然主动向男人求婚。这是铁了心要给他一个名分。
“振轩，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形式，但我爱你，必须给你最好的。”
“趁今天的交流会，我要向你求婚，我们会举办最盛大的婚礼！”
“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
会场被鼓掌声淹没，祝贺声此起彼伏。
在喧闹中，我清楚听见曾靠我牵线拿到项目的张董举杯高呼：
“顾总真是女中豪杰，重情重义！事业和家庭双丰收，祝贺！”
那个让我动用人脉替他儿子解决官司的李总，一边鼓掌一边感叹：
“顾总真是好福气啊，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还有那个多次通过我哥才拿到政府批文的王会长，激动地起身敬酒：
“顾总，徐少！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婚礼一定叫我参加！”
这些人，每个人都从我这里实打实地拿过好处，受过我的恩惠。
而此刻，却都默契地忽略了我，好像我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沈颂年朗声打破满场奉承：
“顾总，你和穆景青什么时候离婚了？怎么没通知我？”
他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瞬间击碎了温情的假象。
众人皆是一怔，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顾青青和徐振轩脸色骤变，方才的春风得意荡然无存。
顾青青很快镇定下来，一把搂紧徐振轩，一边冷眼看向沈颂年：
“我认定谁，谁就是我的丈夫。其他人，不必再提。”
监控屏前，我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些年，我倾尽所有人脉与资源支持她的事业；
她许诺做我最坚实的后盾，我们曾是商界公认的神仙眷侣。
到头来，竟成了她口中的“其他人”。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最终化作灼热的怒火在胸腔燃烧。
沈颂年冷笑一声，正要继续开口，张董连忙打圆场：
“沈总，今天毕竟是喜事，何必说这些。”
“而且顾总已经有了身孕，万一动了胎气，谁也担待不起。”
宾客们纷纷再度举杯：
“恭喜恭喜！顾总真是双喜临门啊！”
“听说孩子去世后，穆总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总得生个孩子，这么大的家业要有人继承啊。”
徐振轩见宾客都向着他们说话，脸上的紧张慢慢卸去。
他端出一副从容得体的模样，笑着回应：
“谢谢各位的祝福。到时候也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顾青青也趁机承诺，
“各位都是我们幸福的见证者，到时一定会给诸位送上一份厚礼！”
掌声最热烈时，话筒突然传来刺耳的蜂鸣。
我在一片寂静中缓步走上主讲台。
迎上全场震惊的目光，我笑意不及眼底：
“这么精彩的求婚仪式，怎么没人通知我来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