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这份300块的部门聚餐预支申请单，你填一下。」
「走财务流程，月底从你工资里扣。」
林雪将一张打印好的表格拍在我面前，脸上是公式化的冷漠。
我看着她，结婚三年，她将所谓的「新时代婚姻AA制」执行到了极致。
小到一瓶酱油，大到物业费，每一笔都要用软件记账，月底清算，精确到分。
她掌管着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卡，美其名曰「家庭统筹基金」。
而我，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想要动用300块，都需要像下属对老板一样，打申请。
可笑吗？
更可笑的是，我竟然陪她玩了三年。
所有人都以为我江辰是个窝囊废，是个连房贷都要和老婆AA的软饭男。
他们不知道，我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她到底爱我，还是爱我的钱的答案。
现在，看着这张300块的申请单，我想，我已经等到了。
我拿起笔，没有在申请单上签字。
而是划掉了「预支」两个字，在旁边写上了「借款」。
借款人：江辰。
贷款人：林雪。
金额：叁佰元整。
我甚至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月利率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四倍计算，利滚利。
林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江辰，你什么意思？你是在羞辱我吗？」
我抬头看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不是你说的吗？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是夫妻，自然要算得更清楚。万一哪天分开了，也免得有经济纠pe。」
这三年，这句话我至少听了不下三百遍。
如今从我嘴里说出来，林雪却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江辰，你今天吃错药了？为了300块，你至于吗？」
我笑了。
是啊，为了300块，至于吗？
我也想问问她。
为了这300块，她不惜打印表格，走流程，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丈夫。
又是为了什么？
我的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惊慌。
「辰辰……你快来……你爸他……他突然晕倒了！医生说是急性心梗，要做手术，要……要30万！」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
来不及和林雪多说一句话，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江辰！你去哪儿？话还没说清楚！」林雪在后面追问。
「我爸进医院了，急性心梗，要手术！」我头也不回地吼道。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冲进电梯，一路超速，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十分钟就开到了市一院。
急诊抢救室门口，我妈正焦急地踱步，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瞬间决堤。
「妈，别怕，爸怎么样了？」
「医生说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手术搭桥，不然……不然就……」
主治医生走了过来，神情严肃：「你是病人家属？病人情况非常危急，手术必须马上进行。你们尽快去把费用交了，30万，一分都不能少。」
30万。
我深吸一口气，对我妈说：「妈，你在这儿守着，我去交钱。」
我走到缴费处，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由林雪一手掌控的「家庭统筹基金」APP。
这三年来，我每个月两万的工资，除了留下两千作为基本生活开销，剩下的一万八，全都准时打进了这个账户。
林雪的工资一万五，同样如此。
三年来，这个账户里，不算理财收益，光本金就应该有一百多万。
30万，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我点开转账，输入金额300000。
然而，当我输入支付密码，点击确认后，屏幕上弹出的却不是支付成功的提示。
而是一行冰冷的红字。
「转账失败，账户已被冻结，请联系主理人。」
主理人，林雪。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我立刻拨通了林雪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有音乐声。
「喂？你到医院了？爸怎么样？」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甚至有些不耐烦。
我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在缴费处，我转不出钱，账户被你冻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哦，我刚把权限设置了一下。大额支出需要我这边审核确认。」林雪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审核？林雪，我爸躺在抢救室里等着用钱做手术！你跟我说要审核？」我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
「你吼什么？」林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江辰，我们当初怎么约定的？这个账户里的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用于家庭的重大开支和未来规划。你父亲生病，这属于你的个人原生家庭事务，凭什么要动用我们的共同财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个人原生家庭事务？林雪，那是我爸！他就快要死了！」
「你冷静一点。」林雪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经济独立，人格独立。你的父母，你的责任。我的父母，我的责任。这30万，应该由你自己想办法，而不是理所当然地从我们的共同账户里拿。」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今天躺在里面的是你爸，你也会这么说吗？」
「当然。」她答得毫不犹豫，「我会自己想办法，卖车卖房，或者找我弟帮忙，绝对不会动我们俩的钱。」
「好，好一个经济独立。」我怒极反笑，「那我们账户里的钱，是不是也该算清楚？我存进去的钱，总有权拿回来吧？」
「当然可以。」林雪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我算了一下，这三年你一共存入64万8千，我存入54万。按照AA原则，家庭日常开销一人一半。这三年房贷、水电、物业、买菜，总共开销是42万，一人21万。所以，你可以从你那64万8千里面，拿走43万8千。」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个清算需要时间，我得把每一笔账都核对清楚。最快也要一周。你爸的手术……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吧？」
赤裸裸的威胁。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寸寸发白。
「林雪，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得意，「江辰，我只是在遵守我们当初的约定。哦，对了，我弟最近要买房，还差50万首付，我准备先从账上给他挪过去。这事，也算我们家庭的重大投资，你应该没意见吧？」
我弟弟买房，是家庭重大投资。
我父亲救命，是个人原生家庭事务。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我挂断了电话。
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我看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那盏红灯像一只噬人的眼睛。
我不能慌，我爸还在等我。
我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拨出了一个三年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那头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一丝激动的老者声音：「少爷，您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王叔。」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一笔钱，30万，立刻，马上，打到市一院的账户上。」
「30万？」王叔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紧张起来，「少爷，您出什么事了？区区30万怎么还需要您亲自开口？您名下任何一张黑金卡的每日额度都不止这个数啊！」
我闭上眼睛，这三年的「贫穷」生活，让我几乎忘了，我本不必如此。
「别问了，我父亲要做手术。另外，帮我查一下，林雪，我妻子的弟弟林涛，最近是不是在看『天悦府』的房子。」
「是，少爷，我马上办！」王叔的办事效率一向惊人。
不到一分钟，我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尊敬的江辰先生，您尾号8888的账户已成功为市第一人民医院支付300000.00元。」
几乎是同时，王叔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少爷，查到了。林涛今天下午在『天悦府』售楼处，看中了一套140平的四房，总价480万。订金10万，是林雪女士刚刚通过线上支付的。另外……」
王叔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另外什么？说。」
「林雪女士和她的母亲，现在正在保时捷中心，似乎……是在给林涛先生看车。她们看中的是最新款的卡宴，落地价大概在120万左右。」
我站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窗外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浑身发冷。
我的父亲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我的妻子，却在用我们「共同」的钱，给她那不成器的弟弟，买房，买车。
好。
真好啊。
林雪，这三年，我陪你演的这场戏，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