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冬夜,寒风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玻璃窗。
蒋宁坐在别墅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守着一桌早已凉透的菜肴。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
今天是她和陆宴深结婚的第七年,也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为了今天,她推掉了普利兹克建筑奖提名的庆祝晚宴,系上围裙,洗手作羹汤。
手机屏幕亮了一瞬,是陆宴深的助理发来的消息。
“夫人,陆总今晚有个跨国会议,不回去了。”
蒋宁盯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跨国会议?
就在十分钟前,她刚刚刷到顾若云的朋友圈。
配图是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正在这个冬夜里,细心地剥着一颗栗子。
文案只有两个字,外加一颗爱心:“暖冬。”
那只手上的婚戒,刺痛了蒋宁的眼。
那是陆宴深的手。
那枚婚戒,是当年他们结婚时,她亲自设计的,内圈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原来,他的跨国会议,就是在顾若云的病床前剥栗子。
门外突然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
蒋宁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
大门被推开,裹挟着一身寒气的陆宴深走了进来。
他身后,竟然还跟着顾若云。
顾若云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士大衣,那是陆宴深的,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
看到屋内的情形,陆宴深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怎么还没睡?”
他的声音冷漠疏离,仿佛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住客。
蒋宁扶着桌沿站稳,目光落在顾若云身上。
“她怎么来了?”
顾若云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躲在陆宴深身后,露出那双像小鹿一样无辜的眼睛。
“蒋宁姐,你别误会,是我家暖气坏了,宴深哥哥怕我冻着,才带我来借宿一晚。”
“借宿?”
蒋宁只觉得好笑,诺大的京市,陆名下房产无数,一定要带回这里?
这里是他们的婚房,是曾经陆宴深许诺给她唯一的家。
“若云身体不好,受不得寒。”
陆宴深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语气理所当然。
“客房已经让佣人收拾好了,她住一晚就走。”
蒋宁指尖掐进掌心,强忍着心头的剧痛。
“陆宴深,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陆宴深解领带的动作一顿,随即眼神更加淡漠。
“所以呢?”
“因为一个纪念日,你就要把生病的若云赶出去?”
“蒋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善妒了?”
冷血?善妒?
七年的陪伴,在他眼里,竟然抵不过顾若云的一句“暖气坏了”。
蒋宁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餐桌旁的一个精美礼盒。
那是她耗时三个月,用几千根细木条搭建的微缩建筑模型——“归巢”。
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寓意着无论飞得多远,总有一个家在等他。
“陆宴深,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一定要她走呢?”
陆宴深脸色沉了下来,周身气压骤降。
“别无理取闹。”
“若云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必须留下。”
顾若云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宴深哥哥,别为了我和姐姐吵架,我还是走吧……”
说着,她假装虚弱地往外走,路过餐桌时,脚下却突然一“滑”。
身子重重地撞在了那个精美礼盒上。
“哗啦——”
一声脆响。
耗费蒋宁三个月心血的“归巢”,瞬间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几千根木条炸裂开来,像是一场盛大的废墟。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若云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坐在碎片堆里,手掌被木刺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若云!”
陆宴深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顾若云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紧张地查看着她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从始至终,他没有看一眼那个摔碎的模型,更没有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蒋宁。
蒋宁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废墟。
那是她的心血,也是她对他最后的期待。
如今,碎得彻底。
她缓缓蹲下身,颤抖着手想要去捡那些碎片。
“别捡了!”
陆宴深怒喝一声,抱着顾若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个破模型,有若云的手重要吗?”
“蒋宁,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把这种危险的东西放在路边,就是为了绊倒若云吗?”
蒋宁的手指僵在半空,被一根尖锐的木刺狠狠扎进指甲缝里。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
可再疼,也比不过心里的寒凉。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流下一滴泪。
“陆宴深,这是我送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这是我亲手做的‘归巢’。”
陆宴深冷笑一声,眼神轻蔑。
“归巢?你把家弄得鸡飞狗跳,还要什么归巢?”
“既然碎了,就说明它不吉利,扔了便是。”
说完,他抱着顾若云大步流星地朝楼上走去。
“把这里收拾干净,别让若云看到心烦。”
他的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蒋宁跪坐在地上一片狼藉中,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断裂的房梁。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滴在白色的木条上,触目惊心。
那是她拿画笔的手。
是曾经被誉为“建筑界天才少女”的手。
此刻,却因为那个男人的冷漠,鲜血淋漓。
地上的碎片倒映着她惨白的脸。
原来,七年的婚姻,在陆宴深眼里,真的只是一堆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
她以为只要自己够乖,够隐忍,总能焐热这块石头。
却忘了,石头是焐不热的。
能焐热的,只有人心。
而陆宴深的心,从来就不在她身上。
蒋宁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滑落。
既然碎了,那就扔了吧。
连同这七年的爱恨,一起扔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