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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到自家那顶狭小简陋的帐篷,李晩妤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双腿一软,几乎是跌坐在冰冷的毡垫上。

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马背上那坚实滚烫的胸膛、不容抗拒的拥抱、以及萦绕在鼻尖的混合着皮革、冷松与血腥气的强烈男性气息,仿佛依旧将她紧紧包裹,让她无所适从。

母亲李氏立刻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脸上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深入骨髓的惶恐,上下仔细打量,见她衣衫整齐,身上并无异状,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是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晩妤,王爷他……单独唤你去那么久,可曾为难于你?有没有……”

李晩妤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令人脸热心悸的画面,她垂下眼睫,避开母亲探究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有,娘,王爷只是……赏了张狐皮。” 她刻意省略了同乘而归的细节,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让她难堪。

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了熟悉的、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依旧是那名面容冷峻如铁的王府侍卫,他双手捧着那张雪白无瑕、毫无杂色的完整狐皮,还有一个精巧的紫檀木锦盒,躬身道:“李小姐,王爷赏赐。”

这次,他甚至没有等待任何谢恩或询问,如同放下什么无关紧要的物品,放下东西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姿态间充满了执行命令的机械与不容置喙。

李氏看着那张在昏暗帐篷里依然流泻着银白光华的极品白狐皮,目光又落到女儿身上,仿佛能嗅到那若有若无、却极具侵略性的属于那位亲王的气息,忧心忡忡地攥紧了手帕:“这……这接连不断的赏赐,一次比一次贵重贴心,王爷他……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晩妤,娘这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实在是不安得很。”

李晩妤何尝不是心乱如麻,如同被投入汹涌漩涡的一叶扁舟?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狐毛,触感温凉滑腻,正如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看似给了庇护(披风),实则那庇护本身就是冰冷的囚笼和无处不在的掌控。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那个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白玉耳坠,玉质莹润通透,毫无瑕疵,被精心雕琢成含苞待放的玉兰形状,精致典雅,灵气逼人,正配她这般年纪与清雅气质。

他连赏赐,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品味和……一种令人心惊的了如指掌。他仿佛在透过这些物品告诉她:我知道你适合什么,我知道你的一切。

“娘,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多想无益。”李晩妤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伸手盖上了锦盒,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道无形的视线,“王爷权势滔天,心意已决,我们势单力薄,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观其变了。” 她将那“顺从”二字艰难地咽了回去,生怕这个词汇会让母亲更加恐惧绝望。

这一夜,李晩妤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时而是刘谨那双灼热得仿佛要将她吞噬的深邃眼眸,时而是纵马林间那令人窒息的紧密贴近和耳边低沉的呼吸,时而又变成无数张模糊的脸孔对着她指指点点……醒来时,不仅掌心一片潮湿,连额际都沁出了冷汗,心跳快得如同擂鼓。

与此同时,谨亲王王帐之内。

刘谨并未安寝。他负手立于帐门前,听着近卫低声禀报李晩妤已安然返回帐篷,并无异样。他挥手让近卫退下,帐内重归寂静,只有牛油大蜡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他踱回案前,目光落在方才匆忙绘就的一幅小像上——纸上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清雅,正是李晩妤的模样,虽笔触简练,却抓住了那份独特的柔弱与纯净。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颊,眸光暗沉如夜。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林中的每一个细节。她惊慌如小鹿的眼神,她细弱颤抖的嗓音,她在他怀中僵硬又柔软的身体,以及那缕萦绕在他鼻尖、挥之不去的淡淡兰馨……这一切都像是最烈的酒,让他沉醉,也像是最毒的瘾,让他渴求更多。

“晩妤……”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能生出奇异的甘美。从未有过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一个细微的恐惧眼神就能让他心生怜惜(尽管这怜惜带着扭曲的占有欲),一句软语的讨好就能平息他翻涌的暴戾。

这种失控感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他来说,本该是难以容忍的,可因为对象是她,他却甘之如饴。

他想起她试图保持距离的那细微动作,心底冷哼一声。躲?他看中的人,怎么可能躲得掉?这普天之下,只要是他刘谨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她的抗拒,她的恐惧,她的顺从,都只能是因他而起,也只能由他独占。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将她牢牢锁在身边,不让任何外人窥见其分毫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他开始认真考虑返京后便立刻向父皇请旨赐婚的可能性,任何可能的拖延和变数,都让他心生烦躁。

尤其是想到今日围场上,那些勋贵子弟们投向她帐篷方向的、哪怕只是无意的一瞥,都让他心底戾气丛生,恨不能将那些人的眼睛剜出来。他的东西,旁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接下来的两日,秋狝盛会继续进行,号角连天,人马喧嚣,热闹非凡。刘谨似乎真的忙于主持大局、指挥狩猎和处理军务,未曾再单独召见她。但李晩妤却感觉那道无形的目光如同天罗地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她帐篷里的银霜炭火总是最足最旺的,从未让她感到一丝寒意;每日由营地统一分配的膳食,送到她这里时,也总是明显比周围其他家女眷的更加精致、温热,甚至悄然多了几样她偏爱的清淡小菜。

在她偶尔觉得帐内气闷难耐,想由丫鬟陪着在帐篷周围极短的、绝对安全的范围内稍稍走动透气时,总会有两名看似寻常巡逻的侍卫,“恰好”出现在不远不近、既能清晰看到她又能随时反应的位置,沉默地、如同影子般“守护”着,或者说,监视着。

这种细致入微、无处不在、却又带着冰冷距离感的“关照”,让她感觉自己如同生活在一個透明的琉璃罩中,既得了远超身份的庇护,也彻底失去了渴望的自由和隐私,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都暴露在那人的视线之下。

狩猎的最后一日,午后天空骤然阴沉,不久便飘起了细密冰冷的秋雨,寒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营地提前开始喧闹起来,众人忙着收拾行装,准备翌日清晨拔营返京。李晩妤正心不在焉地帮着母亲整理简单的箱笼,帐帘再次被掀开,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

这次来的不再是侍卫,而是一位面容白皙、举止恭谨、身着内侍服色的人,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合力捧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盒。“李小姐,”内侍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宫中特有的谨慎与疏离,“王爷吩咐,雨后天寒,路途辛苦,特赐新制裘衣一件,请小姐务必在返京途中穿着,仔细御寒,莫要感染风寒。”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件簇新的雪青色织锦裘衣,颜色清雅不俗,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极为丰厚茸密、银光闪闪的风毛,色泽与那日林中他所赐的白狐皮一般无二,显然是用那张完整的极品狐皮,在这短短两日内由最好的匠人紧急裁制而成。

更令人心惊的是,裘衣的做工极其考究,衣摆和袖口用同色丝线绣着疏落有致的玉兰暗纹,与她锦盒中那对玉兰耳坠遥相呼应,心思缜密得让人恐惧。

这已不仅仅是寻常的赏赐,而是近乎贴身的、无所不在的关怀与标记。连她返京途中可能受寒这等细微小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全,其用意之深,掌控之切,令人心惊肉跳。

李晩妤在李母几乎无法掩饰的忧惧目光中,依礼谢恩,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厚爱”。

那内侍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又从身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精巧的鎏金铜手炉,炉套亦是同色雪青锦缎所制,绣着同样的玉兰暗纹,他躬身低声道:“王爷还特意嘱咐,秋雨阴冷,小姐素日手易冰凉,这个手炉请小姐时刻带着,暖手暖心。”

李晩妤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那突然递到手中的、尚残留着一丝暖意的手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如何得知她素日手易凉?是那夜林中,他握住她手上马时,那瞬间触碰察觉的?

还是更早之前,他那些遍布在她生活周围、无孔不入的视线和探子,早已将她的一切细微习惯、身体状况都洞察分明,巨细无遗地汇报给了他?这种从生活细节被彻底窥破、无所遁形的感觉,比任何赤裸裸的威胁恐吓,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和深入骨髓的不安。

内侍一行人终于离去,帐篷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帐外淅淅沥沥、无尽无休的雨声。李氏看着那件华贵夺目、却如同枷锁般的裘衣,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她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晩妤,这王爷……他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分明是铁了心,不容我们有任何转圜啊!他连你手凉都知道……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李晩妤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抱住她颤抖的单薄身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如同幼时自己生病或受惊时,母亲温柔安抚她一般。她心中亦是恐惧茫然,如同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却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先乱了阵脚。

她是父母唯一的依靠了。“娘,别怕,”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柔韧的坚定,“无论如何,女儿都在这里。女儿……会想办法的。” 尽管这“办法”在她看来是如此渺茫。

她抬起头,望向帐外那连绵不绝的冰冷秋雨,心中一片寒凉。

返京之后,等待她的,恐怕将是更大的、无法预测的风浪。而那个男人,如同这无孔不入、渐冷彻骨的秋意,已无声无息、却又霸道强势地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将她紧紧包裹,缠绕,让她……无处可逃。

她伸手,轻轻拿起那件裘衣,触手生温,柔软光滑得不可思议,可当她想象它披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时,却觉得有千斤之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衣摆上那些玉兰暗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那个男人低沉而偏执的耳语,在她心头不断回响:你的一切,从发丝到指尖,从喜好到冷暖,都已打上我的印记,今生今世,休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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