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枫林苑,东区,独栋别墅前。
云茉背着书包站在门前,那只想按门铃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去。
这扇门后是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家,有她最不想面对的家人。
在她过往二十多年里,有许多人伤害过她。
可所有人的伤害加起来,都比不过家人的冷血无情伤她更深。
云茉垂着头,漆黑的眸中似汪着一滩平静的湖水,淡淡的寂寥和颓丧萦绕在周身。
“茉茉,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女声,格外熟悉。
云茉猛的转身,平静的眸中剧烈颤动。
她立刻垂下眼皮,遮住疯狂翻涌的情绪,握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来。
面前的女生看着她,脸上带着大气明媚的笑容,长长的黑发垂在身后。
温婉娴静。
这是她的姐姐——云归晚。
云家长女,悉心栽培出来的璀璨明珠。
就读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大二,年轻优秀的钢琴家。
十八岁在全球顶级音乐厅举办独奏会。
再次见面,云茉心中的苦涩,一点点悄无声息蔓延。
心脏猝不及防的抽痛。
理论上她不该恨云归晚。
可即便做出决定的不是云归晚,但最终受益的是她。
想起被放弃时那一刻的绝望,云茉还是觉得心口窒息。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全都选了姐姐。
一句句无情舍弃她的话,给她的心上浇着一盆又一盆寒冷刺骨的冰水。
“茉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云归晚看她脸色惨白,眸中闪过担忧关切。
云茉轻轻摇头,低下头,嘴唇咬的发白。
云归晚走到门前输入自己的指纹,门开,她转身去拉云茉的胳膊,“进来啊,愣在门口做什么?”
云茉低头跟上她,视线盯着地板,眼神飘忽不定。
“晚晚回来了……”
母亲林婉蓉热情的迎上来,拉住云归晚的手,语气热切,
“不是说好昨晚回来吗?妈妈让李阿姨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结果你又说晚上回不来。”
云归晚被母亲拉住,下意识松开云茉,挽上母亲的胳膊,语气亲昵的撒着娇,
“妈,昨晚我舍友们临时决定要聚餐,我就留下和她们一起玩,所以没回来,今天中午你让李姨做我爱吃的菜行不?”
“行啊,怎么不行。”林婉蓉笑得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晚晚想吃什么,妈这就让李姨准备。哦对了,你哥中午应该也能回来,我问问他想吃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给儿子发着消息。
还不忘转头吩咐一旁的佣人准备好新鲜的水果。
整个空间充满忙碌热闹的声音。
唯独云茉站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忘的影子。
她静静地看着那对亲密无间的母女,目光平静,麻木的平静。
像个局外人一般。
云归晚忽然提醒道,“妈,你问问茉茉想吃什么。”
林婉蓉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才看到站在后面的云茉,她抬起头,语气依旧温和,却明显多了一层客套疏离,
“茉茉也放假了?”
那种语气,不像是对女儿,更像是对一个偶尔来访的远亲。
和刚刚面对云归晚时的热情喜悦,反差鲜明。
云茉对这种忽视早就习以为常,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嗯,五一放三天。”
说完,她赶紧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再待下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想冲上去问问母亲,她究竟哪里不配做她女儿?
但她不会,何必自取其辱?
从前她还能骗骗自己,也许是因为她不够优秀,所以得不到关注。
现在她已经坦然接受真相,不是她不够乖,也不是她不优秀,就是因为不爱。
云茉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反手锁上。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热闹和欢笑都被隔在门外。
她一步步走向房间中央,仰面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陷进被褥之中,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法式风格吊灯。
脑海中闪过很多个这样的瞬间。
春节时的团圆饭,她的位置总在最边缘。
生日时哥哥姐姐收到礼物和祝福,而她往往只有一句匆忙的“生日快乐”,有时候连生日快乐都没有。
一家人出去玩,妈妈永远忙着给哥哥姐姐拍照,她被孤立在镜头之外。
那种被忽视的滋味,像细密的针一遍遍扎在心上,不会流血,却绵长地疼。
“家”这个字眼,明明应该是温暖的港湾,于她却常常感到窒息。
她仿佛住在一所透明的玻璃房子里,看得到所有的温暖与热闹,却永远被隔在外面,触碰不到。
多么残忍。
云茉闭上眼睛,试图把涌上来的酸楚委屈压回去。
可一滴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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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蓉看见云茉匆匆忙忙跑上楼,也没管她,拉着云归晚坐到沙发上,关心她在学校里的生活。
“对了,晚晚,明天你贺奶奶过七十大寿,你提前准备一下要穿的衣服。”
“哦,知道了,妈妈。”云归晚随口应着,兴致缺缺。
右手戴着百达翡丽,左手戴着成色一般的水晶手链,低头,心不在焉的抚弄手链,目光时不时落在手机屏幕上。
林婉蓉又问起她的感情状况,“你最近跟清许联系了吗?”
云归晚正在抚弄手链的那只手,停顿片刻,用指腹摁着上面坠的那颗心形水晶,避开母亲的目光,眼神微闪,“联系着呢……”
林婉蓉又叮嘱她几句,让她与贺清许好好相处,多关心他。
云归晚微微蹙起眉,“妈……”
眼中闪过几分纠结,“我必须要和贺清许订婚吗?”
“那当然了,这不是咱们两家早就说好的事?”
“清许那孩子多好啊,礼貌懂事,性格温和,能力出众,还对你一心一意”
林婉蓉看着女儿的神情,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晚晚,你问这话的意思是……?”
“妈……”云归晚垂着眼睑,试探道,“我觉得清许年纪太小了,在我心里,他就好像弟弟一样,让我和他订婚,感觉很奇怪……”
“他只比你小两三岁,等他大学毕业,这点年龄差就不算什么了。”
“而且……女大三,抱金砖。”
林婉蓉拉着她的手劝慰,眼中带着怀疑,“晚晚,你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喜欢的男生了?”
“没有。”云归晚急忙否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知女莫若母。
看女儿这个反应,林婉蓉料定她有情况。
女儿今年马上大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想谈恋爱,再正常不过。
玩归玩,但最后结婚还是得听家里安排。
“晚晚,贺清许马上就毕业了,你注意点分寸,该断的人赶紧断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