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十米距离。
贺清许停住脚步,站在那棵老银杏树下等她,浅色的眼眸遥遥望着她。
云茉脚步微顿,低下头,眼睛盯着路面随风摇晃的斑驳树影,心情微妙。
其实不太想和他说话,因为已经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要和她划清界限那一套。
为什么重生的时间不能再提前十分钟?
那样她一定会提前把日记撕掉,不让任何人发现。
她真的很不想让贺清许知道那些事……
显得她像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丑,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她低着头,心里有些不自在。
路过贺清许时,他开口叫住她,“云茉。”
温润轻缓的声音传入她耳膜,裹挟着晚风的丝丝凉意。
云茉犹豫两秒,还是停下脚步,侧过身望向他。
少年身姿挺拔,气质温润,眉眼如画,白衬衣领口整洁挺括,扣子永远扣到最后一颗,举手投足尽显骨子里的良好教养。
贺清许与贺凛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
一个身上仿佛自带淡淡的阳光,温和谦逊;一个像活在湿雾里,阴沉湿冷。
一个似玉,温文尔雅;一个像刀,冰冷扎人。
这样的两个人,除了都姓贺,再找不出共同点。
让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班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事,他们关系并不好,从来不说话。
他们长得也不像。
贺凛烬的轮廓是锋利的,贺清许的轮廓是柔和的。
贺清许很漂亮,是女生看到都想避其锋芒的漂亮,是合照时站在他身侧会让人自卑的漂亮。
这个漂亮的少年和她认识良久,以姐姐小未婚夫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
云茉记得很小的时候,贺清许经常来家里和她一起玩。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过来,而妈妈经常带姐姐去贺家玩。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带她一起。
云茉曾听家中老佣人私下闲谈时说起过,当年和贺清许定下婚约的人原本是她,因为她和贺清许年纪相仿。
贺清许只比她大三个月。
但是不知为什么,贺清许长大些后,贺家忽然要更换联姻对象,于是将婚约对象换成姐姐云归晚。
云归晚比贺清许大三岁。
老佣人并不理解这一举动,因为怎么看都是云茉与贺清许更合适。
但后来贺清许很喜欢云归晚,所有人都称赞两人是金童玉女。
云茉还听过一个说法,贺家测过八字,贺清许和云归晚更合适。
事实到底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贺清许生了一双多情眼,却是个专情人。
因为爱慕云归晚,对云茉也多有照顾,当做妹妹一般照顾。
可云茉那颗荒芜贫瘠的心上,却因为那一点附带的关心,悄悄开出花。
不过现在的云茉已将那朵花掐死,连根拔起,碾碎成泥。
月光永远不可能只照着她一个人。
而她死过一次,好像比从前更加极端,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是完整的,全部的,只属于她一个的爱。
不要三心二意,不要有瑕疵的爱,也不要附赠而来的关心。
宁可永远活在壮烈的孤独里,也不想再卑微将就。
贺清许垂着眼睑,路灯的光散下来,睫毛在他眼皮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眉眼柔和,语气温柔,
“茉茉……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姐姐……”
起初知道云茉对他藏着小心思,他的第一反应是厌恶。
明明知道他是姐姐的男朋友,为什么还存了那种心思?
她这样做,晚晚知道会伤心的。
但在云茉决绝跳楼的那一刻,贺清许是慌张又震撼的。
或许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用如此极端壮烈的方式表达对他的爱慕。
云茉胆子那么小,却敢为他跳楼。
这巨大的反差,不得不承认,某一刻,他的心被狠狠触动。
他应该坚定拒绝云茉,应该告诉她自己的心永远是属于晚晚,让她不要再生妄想。
可是此刻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睛,他却犹豫了,竟然生出几分疼惜,不忍看她落泪。
云茉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眼圈红是因为她尾椎骨疼,想回宿舍休息。
云茉微垂着眼皮,在他开口之前,抢先替他把话说了。
“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姐姐,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分寸的,以后和你保持距离,也不会再惦记你。”
以后就将你这明月归还夜空,让你永远高悬于夜,偶尔抬头仰望,足已。
云茉也不知道她对贺清许的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或许是从十四岁那年……
那天他们在贺家老宅玩捕猎者游戏,她无意中躲到冷库,没想到冷库的门自动关上,打不开了。
只有屋顶有一扇小天窗,可她爬不上去。
她蜷缩在墙角抱紧身体,感觉血液在血管里慢慢凝固。
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模糊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冻死的时候,忽然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不知道是谁来救她,只是觉得那个怀抱真的太温暖。
是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因为从来都没有人那样紧紧的抱着她。
那是她不曾体会过的感觉。
她睁不开眼睛,只是紧紧攀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身体摄取热量。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怀抱啊……
后来她从医院醒来,听说是贺清许救了她。
她知道贺清许是姐姐的未婚夫,可是每每想起那个滚烫的怀抱,她都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忍不住幻想再次体验那种被紧拥着的感觉。
于是多看了一眼又一眼,渐渐心里也生出贪念。
或许是对那个怀抱太过执着,她真的好想再体验一次。
如果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抱他?
为什么他的未婚妻不是她?
尽管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但她心里真的很羡慕姐姐,羡慕有那么多人全心全意的爱她,羡慕贺清许对她一心一意。
她克制自己,不想让这份感情成为任何人的困扰,但还是被人抖出来。
让她变成一个笑话。
现在的云茉明白一件事。
贺清许的爱是给云归晚的,他再好,都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今夜的月格外圆。
云茉抬头,目光穿过银杏树缝隙,遥遥望向那圆月。
那是个月亮,只是个月亮,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