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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诊室里,因钱不容那一句神方。

打消了李先生夫妇眼中最后的疑虑。

取而代之的,是激动。

能让这么一位风骨不凡的老药工都为之动容,这方子的分量,不言而喻。

“医生,那……那我们这就抓药!”李先生的声音透着急切,生怕晚一秒,这救命的方子就会飞了。

许阳朝钱不容微微颔首。

“麻烦您了,钱大爷。”

钱不容的胸膛起伏了一下,那张严肃的脸上,竟泛起潮红。

“不麻烦!”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能亲手抓一副这样的方子,是我这很满意啊!”

老人转身,站在那排簇新的药柜前,整个人的气场都沉静下来。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匠人面对传世之作时的虔诚。

钱不容拉开一个药斗,捻起几片荆芥。

先是凑到鼻尖轻嗅,而后对着灯光,仔细审视药材的纹理。

“是今年的新货,风干得恰到好处,药性一分没走。”

他又拉开另一个药斗,抓起一把蝉蜕。

“体轻中空,黄亮不暗,头足俱全,这才是能入方的好药。”

他每取一味药,都像在鉴赏一件稀世的珍宝,嘴里还低声点评着。

那份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消失。

李先生夫妇屏住了呼吸。

他们跑过太多大医院,见过太多专家教授,却从未见过一个药剂师,对药材本身怀有如此深沉的敬畏。

仅是这份态度,就让他们对即将到手的这服药,凭空生出无限的信心。

许阳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明白,钱不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张方子的最高敬意。

用他浸淫一生的专业,为这张方子的疗效,加上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保障。

良医,良药。

二者合一,方能与病魔争锋。

抓完药,钱不容亲自用几层厚实的牛皮纸,将二十多味药材仔细分包。

他还特意找来不同颜色的笔,在包装上清晰地标注出哪些需要先煎,哪些必须后下。

“李先生,这方子里的药,犹如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半分错不得。”

钱不容将药包递过去,又将许阳之前的嘱咐,用更严谨的口吻,重新强调了一遍。

“开锅后,必得用文火,慢熬四十分钟。”

“这几味药,需在起锅前一刻放入,药气一泄,效力便失了大半。”

“记住了,全都记住了!”李先生双手接过药包,仔细的记着操作方法。

结账时,三副药材,只用了几百块。

虽说钱不容用的全都是道地的药材,实际上并不贵。

李先生付款时,都有些不相信,价格会如此之低。

这半年多,妻子受的罪,花的那些冤枉钱,估计是这副药的上千倍了。

送走李先生夫妇,诊室终于安静下来。

赵铁柱已经默默地将所有东西归置原位,准备关门落锁。

钱不容却还站在药柜前,手里拿着许阳那张处方笺的底方,翻来覆去地看,神情有些痴了。

“小子,你过来。”

他朝许阳招了招手。

“钱大爷。”许阳走近。

“你跟我说句实话。”钱不容扶了扶老花镜,目光灼灼地看着许阳,“这开方的思路,当真是家学?”

许阳头皮有些发麻,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爷爷过世得早,但他留下了许多医案和笔记,我从小翻看,算是受了些影响。”

“影响?”钱不容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信。

“这哪里是影响二字能说清的。”

“你这方子里,疏风、清热、祛湿、凉血、养血,五路兵马齐头并进,却又调度有方,主次分明,这等用兵的火候,没有几十年浸淫,根本想都不敢想!”

他手指点在方子里的两味药上,声音都有些发颤。

“尤其是这僵蚕配蝉蜕,一入经络搜风,一走肌表散邪,合用则表里通杀!”

“还有这苦参配白鲜皮,一味燥湿,一味利湿,等于把湿热邪气,往两条不同的路上驱赶,让它无处可逃!这思路,太刁钻了!也太老辣了!”

他越说越激动,看许阳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百年老妖。

“你……究竟几岁开始读医书的?”

“大概……七八岁吧。”许阳含糊应道。

钱不容不说话了。

七八岁。

他想起自己七八岁时,还在药铺里当学徒,因为分不清甘草和黄芪,被师父用戒尺打了手心。

老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惊叹,有落寞,还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欣慰。

“这方子,我收下了。”

他将那张底方仔细地折好,郑重地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许阳看着老人的模样,知道这张方子,彻底结束了这位老药工对自己的考验。

但他同样清楚,这张方子,榨干了他所有的积累和运气。

如果再来一个类似的病人,他还能有这样的神来之笔吗?

答案,是否定的。

抽奖,终究是外物。

只有自己学到脑子里,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本事。

……

夜色中,李先生开着车,飞驰在回家的路上。

车里的气氛,与来时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老公,你说……这次,真的能行吗?”妻子抚摸着自己手臂上依旧发烫的皮肤,声音里带着期盼。

“肯定行!”李先生的语气笃定。

“你没见那老药工的眼神吗?他看那方子,眼睛都在放光!我跟你说,真正的高手,往往就藏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咱们这次,绝对是找对人了!”

“可……那个许医生,实在太年轻了。”

“年轻怎么了?有些事,就是讲天赋的!”李先生对许阳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已经从“那个医生”,变成了“小许医生”。

回到家,李先生亲自下厨。

饭后,他拿出那包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材,仔仔细细地按照钱不容的嘱咐,开始煎药。

砂锅里,黑色的药汤在翻滚,苦涩的药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妻子坐在客厅,闻着这股味道,焦躁了半年的心,竟出奇地安宁下来。

药煎好了。

黑漆漆的一大碗。

“来,老婆,趁热喝。”

妻子看着那碗药汤,虽然抗拒那味道,但还是一咬牙,仰头灌了下去。

又苦又涩,五味杂陈。

喝完药,一股暖意从胃里缓缓升起。

“怎么样?”李先生紧张地问。

“说不上来……就是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好像被压下去了一点。”妻子有些不确定地说。

“那就好!有感觉就好!”李先生大喜,“快,去睡,医生说了,要早点休息。”

妻子躺在床上,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这半年来,她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每晚,那种钻心刺骨的瘙痒,都会将她折磨得彻夜无眠。

今晚,会有不同吗?

她闭上眼睛。

在迷迷糊糊中,她只觉得那股暖意从腹部,如春水般,慢慢地,流淌向四肢百骸。

平日里那种让她抓心挠肝的燥热感,被这股温润的暖流,一点点地抚平,冲淡。

身上的痒意……好像真的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

这一觉,是她半年来,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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