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骂人也忒难听了点，那可是亲孙女。”
“哼，建国去世得早，丢下母女俩没人照看。”
“啪啦！——”
梁一禾强忍气得颤抖的手，猛地抄起桌上一只碗，狠狠砸向地面！
清脆的炸裂声在院里炸开，陶瓷碗瞬间碎成无数片，白色的瓷渣溅得四处都是！
梁老太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嚎叫了。
院子里顿时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梁一禾身上。
明明还是那张生得极美的脸，此刻却加了几分凌厉。那双素来怯懦、温顺的眼睛，此时冷光森森，逼得梁建军都不敢直视。
“指了门好亲事？” 梁一禾冷笑出声，“谁给你的胆子，给我指亲事？”
梁一禾从包里拿出一张有些发皱的报纸剪条，高举起来，高声道：
“国家婚姻法早就规定：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不得早于二十，且婚姻须双方自愿，严禁包办买卖婚姻！”
“我才十七岁，王富贵也才二十不到！谁给你们的胆子给我们指亲？还造假信诬我清白？这到底是谁在捣鬼？”
梁一禾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堂妹身上，“梁婉君，你应该知道吧？毕竟这信上的字迹和你的，一模一样。总不能是咱奶写得吧？”
众人像早就了然于胸，目光齐刷刷看着站在一旁的梁婉君。
“你血口喷人！你、你胡说八道！” 梁婉君脸色惨白，尖叫喊着，就要上前抢东西。
梁婉君猛地扑上去。
梁一禾躲闪不及，被她撞了个结实，脚步不稳，踉跄撞在了门框上，手里的作业本也“啪”地掉落在地上。
“婉君！” 王秀芳惊呼。
就在梁婉君还要上前去打人的下一秒，一只粗壮的胳膊猛地伸出来，把她死死揽住。
“呦！小丫头片子，演够了吧你！”
王母一把把她锁住，动作狠厉。本就是干农活出身的，膀子里有的是劲儿，把梁婉君牢牢按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王父和婆娘对视一眼，心中对昔日好友梁建军也颇有几分不满，便也没有阻拦婆娘的行为。
在梁一禾拿出作业本对比笔迹时，王家就心中了然。也不知道梁婉君这死丫头片子的心，是有多歹毒？为何要设计陷害自家堂姐。
害得她那傻儿子王富贵被耍得团团转，王家一家子都被这死妮子设计了，今天还拿着喜糖上门说亲事，真是丢人丢大了！
梁婉君试着挣扎了两下，可王母的手臂的力道极大，压得她手臂都快青了。她低声骂道：“你干嘛，放开我！”
“咋滴？你还想打我不成？” 王母脸一沉，“我家富贵儿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陷害他？你倒是背地里写信、演了一出好戏、拿人当猴耍？”
“要不是你设计陷害，我王家至于拿着喜糖上门出这么大丑？你知道我多想一巴掌扇死你！”
王母越说越气，手上的劲儿也越发用力，梁婉君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里涌出些泪花，嘴唇也在发抖。
“王姐！可不敢再用力，小孩子家家不懂事……” 王秀芳心疼自家女儿，但面对气急得王家也不知怎么开口。
另一边，梁一禾按住被撞疼的后腰，吃痛却也不发声，慢慢蹲下，把掉落的作业本捡起。
一张小纸片从书页间滑落。
她低头看到那张纸，愣了下。
——是张画。
铅笔淡淡勾勒出的轮廓，一个男生的侧脸，清秀儒雅，带着眼镜，嘴角含笑。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一定要考上京城的大学，王斌给我讲题时，靠得好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几个站得近的村民眼尖，也低头看去，把纸上的画和字看得七七八八，嘴角控制不住撇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窃窃私语。
“呦，婉君有出息啊，要去京城上大学咧！”
“女子长大嘞！思春呢！”
梁婉君听到这些话，面色由通红变得惨白，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呼吸急促到几乎要昏厥。
梁一禾看了她一眼，快速捡起那张纸条，递给了依然坐在那儿的大伯梁建军。
“婉君这心思……是得让她亲爹来看看。”
梁建军从一开始就绷着脸，可他接过纸片一看，脸顿时绷不住，面色铁青，手也跟着颤抖。
他脑子里一阵轰鸣，耳边传来村民低语、王家人的愤怒、父亲提醒的咳嗽声，忽得全变得遥远起来。
他对儿子梁满仓倒是没太大指望——那臭小子初中一毕业就学人鬼混，一年在家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
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却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打小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他心中一直有个执念，自从家里添了女儿婉君，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老太太那“福星、福星”的话，他也渐渐当了真。
可现在！
她竟然会愚蠢到设计陷害，手腕太嫩！蠢到让人把她的愚蠢心思摊在梁家正院、摊在王家人、摊在整个村子面前！
梁建军脸上伪善的笑容彻底崩塌，眼神里充满了怒火。
站在身旁的王秀芳不知所以，想伸头看看那纸上写得啥，被自家男人的怒火吓得又缩了回去，闭了嘴。
“丢人现眼！给我滚！滚回屋里去！” 梁建军厉声呵斥。
梁婉君此时巴不得赶紧远离人群，躲得远远的。王母一松手，她脚下发软，几乎是踉跄着跌回了屋里，一边哭一边拽着门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
就在气氛陷入尴尬境地时，院外传来车铃“叮铃铃”的声音。
李瑛骑着自行车，后面跟着同样骑车的舅舅李江城，一行七八个人终于赶到。
一群人气势汹汹，有两名庄稼汉还拿着锄头。
舅舅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小伙，一进门就喊：“人呢？是谁要违法乱纪？谁要乱点鸳鸯谱？”
人群中的张寡妇赶紧挤过来，立刻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七七八八说给李瑛一行人听。
李瑛一把拉住女儿的手，看着她捂着后腰，眼圈顿时就红了。
舅舅李江城一听完来龙去脉，大声呵斥，“好啊——说我们李家这边家教不好，哼！原来是你们梁家正院搞的鬼！”
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站在人群最前头的是李江城，人高马大，皮肤晒得黝黑，满脸怒火，后头跟着四五个仁义村的男性村民，其中一个年轻人，斜挎着帆布包，就是刚刚一进院子就喊话的小伙。
他叫韩卓，是仁义村唯一的大学生，去年考上了省城大学，整个村子都知道他是难得的寒门贵子，一家人节衣缩食供他读书，真就争气地考上了。
梁一禾对他印象不深，但韩卓却是舅舅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他还没自行车高的时候就经常提着瓶子去舅舅家借点油盐酱醋啥的。
为人勤奋又硬气，平日放假回来也从不摆大学生的架子，帮着干农活、修瓦房、甚至教村里小孩读书写字，就连不识字的人家读电报都找他。
韩卓一进门，眼神一扫便把局势猜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