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总部，作战室。
空气凝固得像块铁。
副总指挥手里的搪瓷茶缸已经凉透了，他一口没喝，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晋西北地图。
参谋长在他身后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吱吱作响，一声又一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自从陈阴的电报“马家峪的仇，报了”发过来后，就再没了消息。
李家坡，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黑洞，所有人的心都悬在那里。
一个通讯员猛地推开门，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报告！”
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纸都快被手心的汗浸透了。
“念！”副总指挥头也没回，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又干又涩。
“独立团……李家坡战斗详报……”通讯员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全歼日军山崎大队，共计八百九十三人……”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成了！真的成了！
通讯员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出下一句。
“我部……零伤亡！”
“什么？”
参谋长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抢过电报，凑到煤油灯下，眼睛瞪得像铜铃。
副总指挥也转过身来，他脸上没有喜悦，全是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我部伤亡多少？”
通讯员挺直胸膛，几乎是吼出来的：“报告首长！零！伤！亡！”
作战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落针可闻。
全歼一个日军精锐大队，自己这边一个人都没死？
这不是打仗，这是神话。
参谋长揉了揉眼睛，把电报纸翻过来又看过去，仿佛想从纸背面看出花来。
“老总……我没看错吧？这上面写的，真是零伤亡？”
副总指挥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缸跳了起来，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娘的！”
他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激动和后怕的涨红。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混小子又用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招！”
话音刚落，又一个参谋拿着一沓更厚的电文冲了进来。
“首长！独立团补充战报！还有……还有陈阴团长附上的‘战术说明’！”
这一次，没等副总指挥开口，参谋长已经抢了过去。
他越看，脸色越古怪。
从震惊，到迷惑，再到一片煞白。
“老总，你……你来看看这个。”他把电报递过去，手都有点抖。
副总指挥接过电报。
“辣椒催泪弹……”
“黄磷燃烧……”
“一次性饱和式化学攻击……”
一个个陌生的、带着一股邪性的词语，跳进他的眼睛里。
当他看到附录里对那种“在水里也能继续灼烧”的幽绿色火焰的描述时，他手里的电报纸“哗啦”一声，飘到了地上。
会议室里，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刚才还因为胜利而躁动的心，此刻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胡闹！简直是胡闹！”
一位戴着眼镜、素来稳重的高级干部“霍”地站了起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电报纸。
“首长！这……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屠杀！是虐杀！”怎么你还跟鬼子讲仁义吗？
首长“鬼子跟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我们是人民的军队，用了这种东西，传出去，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友军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跟那些在马家峪屠杀我们伤员的鬼子，还有什么区别？！
“这会败坏我军声誉的！”
“声誉？”
副总指挥缓缓弯腰，捡起那份电报，慢慢地叠好。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干部。
“马家峪三百一十二条人命，谁来跟我们讲声誉？”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作战室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我们的女护士被鬼子糟蹋完挑在刺刀上笑的时候，谁他娘的跟我们讲仁义道德了？”
“砰！”
他把茶缸狠狠墩在桌上，里面的凉茶溅了出来。看来你在总部带久了，满口的仁义道德。
“我不管他用的是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全歼了鬼子，他就是好猫！”
副总指挥眼睛一瞪，环视全场。
“我的兵，能在战场上少流一滴血，能活着回来见爹娘，这，就是最大的仁义！”
那位干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副总指挥眼神里的杀气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坐下。
就在这时，电台滴滴答答的声音再次急促地响起。
“报告！386旅急电！李云龙、丁伟部击溃当面之敌，成功穿插，沿途拔除日军据点七个！”
“报告！120师急电！已将日军吉野联队死死拖住，程瞎子团反守为攻，正在扩大战果！”
“报告！……”
一份份捷报，雪片一样飞来。
参谋长快步走到地图前，用红蓝铅笔飞快地在上面标注着。
随着一个个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被划掉，一个个代表我军的红色箭头向前推进，晋西北那片原本犬牙交错的态势图，正在飞速地连成一片鲜红！
副总指挥也走了过去，他看着地图，手都在抖。
“好！好啊！”
他越看越兴奋，猛地一拍参谋长的大腿。
“陈阴这个混小子，是给我捅了个天大的马蜂窝，也是给老子炸开了一片天！”
这盘棋，活了！
因为李家坡这个棋眼被瞬间拔掉，日军整个“铁桶合围”彻底破产，四面出击的部队反而成了被我们分割包围的对象！
整个晋西北的战略态势，因为这一战，被彻底逆转！
狂喜的气氛再次席卷了作战室。
可没等大家高兴多久，通讯员又送来两份电报，表情古怪。
“首长，第二战区阎长官的……还有，国府重庆发来的。”
参谋长接过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两份电报，内容大同小异。
前面都是热情洋溢地祝贺“李家坡大捷”，盛赞八路军的英勇。
但后面，都用旁敲侧击的口吻，在打探一个同样的问题。
“据闻贵军此役使用了某种新式武器，威力巨大……不知可否交流一二？”
参谋长把电报递给副总指挥，苦笑道：“老总，麻烦来了。”
副总指挥看完，冷哼一声，把电报拍在桌上。
“想屁吃呢！老子自己都还没捂热乎呢！”
他骂了一句，脸上的兴奋劲儿却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头疼。
他看着参谋长，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全是无奈。
“这个臭小子，仗是打得漂亮，可屁股也太难擦了。”
副总指挥在屋里走了两圈，忽然停下脚步。
“这小子能量太大，一个独立团，我看是装不下他了。”
他沉吟片刻，对参谋长说：“你去拟个命令。”
参谋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走到桌边，很快就草拟好了一份文件。
他递给副总指挥。
副总指挥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钢笔。
他拧开笔帽，在文件末尾，提笔用力地加了几个字。
写完，他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鲜红的字迹，映得他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他把命令递给门口的通讯员。
“八百里加急，亲手递到陈阴手上。”
通讯员接过命令，正要转身。
“等一下。”副总指挥又叫住了他。
“这份命令，通报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