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慈善舞会那场未遂的“香槟事故”后,裴煜与童天乐之间仿佛打开了一扇微妙的门。他们不再是选修课上仅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裴煜开始留意童天乐的踪迹。他发现她不仅仅是艺术史课堂上的灵光乍现。她在辩论社能逻辑缜密地驳倒对手,在志愿者活动中能毫无架子地与孩子们打成一片,甚至在爵士乐酒吧即兴演唱时,也能点燃全场。她像一本内容庞杂却引人入胜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惊喜,与他过往认知中那些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富家女截然不同。
他偶尔会“偶遇”她,在图书馆同一区域查阅资料,在咖啡馆相邻的座位处理课题。起初只是简单的学术交流,讨论某个哲学流派对艺术的影响,或是某段晦涩的经济史。童天乐的思维跳跃而富有创造力,常常能提供裴煜习惯的逻辑框架之外的全新视角。裴煜则以其深厚的学识和精准的分析能力,将她的灵感火花梳理得条理清晰。这种智力上的碰撞与互补,让裴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赵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她试过更频繁地出现在裴煜身边,用国内带来的他喜欢的点心讨好,或是暗示两家生意上的往来,但裴煜的反应始终冷淡。她也试过在华人圈子里散布关于童天乐“家境普通”、“善于交际”(暗指她与多人关系暧昧)的流言,然而童天乐在留学生中人缘极好,那些流言非但没起到作用,反而让一些人对赵颖的行为感到不齿。
一次,赵颖精心策划,弄到了两张非常难求的古典音乐会长票,邀请裴煜同行。裴煜本欲拒绝,但得知演奏的曲目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乐章,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赵颖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抓住了机会。
音乐会当晚,赵颖盛装出席,却发现裴煜身边还坐着一个人——童天乐。原来是裴煜得知童天乐对这首曲子也有研究,便多了一张票邀请她一起来交流。整场音乐会,裴煜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与童天乐低声交换对乐章的理解上,赵颖精心准备的话题完全插不进去。她像个多余的背景板,听着身边两人默契的低语,感受着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旁人难以介入的气场,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音乐会散场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裴煜的司机等在门口。赵颖期待地看着裴煜,希望他能送自己回去。
裴煜却转向童天乐,十分自然地问道:“你住的地方顺路吗?雨不大,但走过去可能会淋湿。”
童天乐看了看天色,爽快一笑:“那就不客气啦,谢谢裴同学。”
裴煜为她拉开车门,动作绅士而流畅。
赵颖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载着两人消失在雨幕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屈辱的泪水。她意识到,裴煜的心,正在以一种她无法阻止的速度,向那个叫童天乐的女生倾斜。她过往所有的优势、所有的算计,在那种纯粹的灵魂吸引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与此同时,在国内,恩迪和苏泽的关系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苏泽果然在一周后,将一份详尽得超出恩迪预期的项目计划书放在了她的面前。计划书围绕他获奖的算法技术,提出了一个面向中小企业的定制化数据安全解决方案,市场分析、技术路径、盈利模式清晰明了。
“你需要投资多少?”恩迪压下心中的惊叹,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成熟的投资者。
苏泽报了一个数字,正好是他奖金加上偿还恩迪“借款”后剩余的部分,以及恩迪之前表示可以动用的那部分“零花钱”的总和。他看着她,眼神平静,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底线,也是你的选择。
恩迪知道,这是他维护自尊的方式,也是他对她的一次试探。她没有犹豫,拿起笔,在计划书的合伙人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苏泽。”她伸出手,笑容明亮。
苏泽看着她伸出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伸手轻轻一握。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带着常年握笔和敲击键盘形成的薄茧。
“合作愉快。”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恩迪似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们以恩迪那间大平层为临时办公室,开始了创业的初步筹备。恩迪利用自己对豪门圈子和消费习惯的了解,负责市场调研和潜在客户定位;苏泽则完全专注于技术架构和产品开发。两人分工明确,效率奇高。
在无数个一起熬夜讨论方案的夜晚,在分享同一份外卖的餐桌上,在为了一个技术细节或市场策略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默契达成共识的时刻,一种超越最初“救赎与被救赎”的羁绊,在悄然滋生。
恩迪发现,苏泽并非真的冷漠,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他会记得她不喜欢葱花香菜,会在她熬夜时默默泡一杯热牛奶放在她手边,会在她因为恩家那些虚伪应酬而疲惫归来时,难得地说一句“累了就休息”。
而苏泽也发现,恩迪远不是他最初以为的那种不谙世事、只有善心的千金小姐。她聪明,坚韧,有商业头脑,更有着与他相似的、在逆境中求生存的本能。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怜悯或投资,而是带着越来越多的信任、欣赏,以及……一种他不敢深究的暖意。
有时,当恩迪趴在桌上睡着,苏泽会停下敲代码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会想起那个醉酒后大胆拉近他的夜晚,想起她吐了他一身又毫无所觉的懵懂,想起她签下合伙协议时毫不犹豫的信任。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像初春的溪流,悄悄浸润着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他知道,他的人生轨迹,因为这个叫恩迪的女孩,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本黑暗的轨道。而前方,虽然依旧充满未知与挑战,却第一次,让他看到了光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