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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傍晚,天色擦黑,最后一抹晚霞也消失在了天际线。

贺岳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儿。

往日里热闹的院子,今天格外安静,但那种安静不是没人,而是所有人都在,却都屏着呼吸,等着看好戏。

邻居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和幸灾乐祸,还有人躲在窗户后面偷偷往外瞅,窃窃私语。有人压低声音说:“来了来了,贺科长回来了,有好戏看了!”

贺岳的眉头皱了皱,但他没理会这些,径直穿过院子,大步流星地上了楼。

楼梯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是白菜炖豆腐的味道,还有玉米面饼子的香气。

张兰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边嗑瓜子,瓜子壳堆了一小堆,看样子心情不错,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桌上摆着四个菜一个汤,都是家常菜,看起来做得还不错。

可苏凝却不见踪影。

“她人呢?“贺岳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下班后的疲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兰嗑掉一颗瓜子,吐出瓜子壳,朝储藏室的方向努了努嘴,满不在乎地说,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炫耀:

“在屋里收拾呢。这丫头,还挺勤快,把那屋子拾掇得像模像样的,比我想的能干。饭也做好了,在锅里温着呢,一会儿就能吃。你看,我没让她闲着吧?”

她这是在跟儿子邀功,意思是,你看,我没虐待她,还让她有事干了,这是为她好,让她尽快适应这个家。

多好的婆婆啊!

贺岳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也冷了几分,像结了冰。

他太了解他妈了。

这种小恩小惠,不过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表面上让她干活、做饭,显得很”公平”,实际上真正的羞辱,是让她住进那个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是从精神上打压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地位。

他没有像张兰预想的那样立刻发火,也没有跟她争论,没有说一句重话。

他只是沉默地脱下外套,动作很慢,挂在墙上的衣架上,然后径直走向了储藏室,脚步沉重而坚定。

张兰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但又觉得他应该不会怎么样。

毕竟,他刚才不是没说什么吗?应该是默认了自己的安排。

储藏室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透出微弱的灯光。

贺岳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推门,而是透过门缝往里看。

他看到里面的景象,拳头瞬间就握紧了,指节都发白了,青筋暴起。

原本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房间,确实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了许多。

杂物都被归拢到了墙角,用一块破布盖着,叠得整整齐齐。

地上扫得干干净净,几乎能看到水泥地的本色,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被清理掉了。

窗户上的旧报纸也被撕掉了,换成了一块半透明的塑料布,能透进一些光线。

那张简陋的板床也被擦拭过,木板上的灰尘都不见了。

只是上面的被褥,依旧是那床又薄又旧、打着补丁的破被子,散发着霉味。

而苏凝,正蹲在床边,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在缝补自己的旧衣服。

她的动作很熟练,一针一线,缝得很仔细,像是做了很多年一样。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比白天看起来更白,也更憔悴,像透明的瓷器。

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她的手上有几道新的伤口,应该是搬杂物时划伤的,还渗着血珠。

看到是他,她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然后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手里的针线都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来,小声叫道,声音有些沙哑:“你……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像是怕惹他生气。

贺岳看着她,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布衫,看着她手上的伤口,看着她身后那间阴暗潮湿、连窗户都不像样的”新房”,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像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

这是他的妻子。

他今天才从王桂芬那个火坑里把她拉出来,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不再受委屈,让她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结果呢?

回到他家,回到他的”保护”下,却让她住进了这种连牲口都不如的地方,让她继续穿着破旧的衣服,让她继续干着繁重的活,让她承受他母亲的刁难和羞辱。

他算什么男人!

他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他有什么资格说要给她一个家!

他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此刻跟张兰吵架,是最没用的,是最愚蠢的做法。

那只会让张兰变本加厉,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苏凝身上,骂她是”挑拨离间的狐狸精”、“不安分的祸害”,以后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贺岳解决问题,从来不靠嘴,而是靠行动。

他胸中的怒火,在短短几秒钟内,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压进了心底最深处,转化成了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雷厉风行的行动力。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像风一样。

苏凝看着他突然离去的背影,心里一慌,以为他生气了,是因为嫌弃自己住得太差,给他丢人了,或者是嫌弃自己做的饭不好吃……

她站在储藏室门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脚狠狠地踹在了门板上,震得整个房子都抖了三抖!

苏凝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针线又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跑了出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贺岳站在他自己房间的门口,那扇紧闭的、上着锁的房门,被他一脚踹开了!门锁的锁舌直接被踹断了,弹了出来,在门框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痕。

门板”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整栋楼都听得见。

这一脚,不仅踹开了门,也踹得坐在堂屋的张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贺岳!你疯了!你踹门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张兰尖叫道,声音都劈了,脸色煞白。她完全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贺岳像是没听见,充耳不闻。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那张脸冷得像结了冰,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然后又大步流星地走出来,径直冲向储藏室,脚步带风。

在苏凝和张兰惊愕的目光中,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弯下腰,一把抓起苏凝那个小小的、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包袱——那里面只有两件破衣服和一个木梳子,轻得可怜。

然后他转身,像扔麻袋一样,毫不犹豫地,直接把包袱扔到了他自己房间那张大木床上,扔得很用力,“砰”的一声。

紧接着,他又走回来,弯腰,把苏凝搭在板床上的那床薄被子也一把扯了过来,动作粗暴而迅速,一并扔进了他的房间,扔在了大床上。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目光锁定在还傻愣愣地站在储藏室门口、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苏凝身上。

她瞪大了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然后不由分说,伸出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像火一样,力气很大,握得她手腕生疼。

但那力气里,又带着一种小心,没有真的伤到她。

他拉着她,从储藏室里走出来,经过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张兰,径直走向那间被他踹开的、属于他的主卧室。

张兰终于反应过来了,尖叫着想要阻止:“贺岳!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她不能住你屋!不行!你们……你们还没……”

贺岳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张兰从未见过的、冰冷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他对张兰扔下一句话,每个字都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张兰心上:

“从今天起,她睡我屋。”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张兰的心上,砸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有商量,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决定。

然后,他拉着苏凝,走进了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震得门框都颤了三颤。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争吵,没有一声辩解,没有任何废话。

只有最直接、最强硬、最不容置疑的行动。

他用这种方式,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向张兰,也向苏凝,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立场,宣告了他的决心。

他选边了。

他选的是他的妻子。

客厅里,只剩下张兰一个人,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嘴唇都在哆嗦,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她想冲上去砸门,想破口大骂,可她看到儿子刚才那冰冷的眼神,那种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杀气,她怂了。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敢去砸门,儿子可能真的会不认她这个妈。

她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都快把布料抠破了。

她输了。

彻彻底底地输了。

而此刻,房间里。

苏凝站在门边,整个人还是懵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眼前这间宽敞明亮的房间,看着那张大木床,看着床上自己那个可怜的小包袱,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抬起头,看向贺岳。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着,像是在努力平复情绪。

良久,他转过身,看着她,声音沙哑:“以后,你就住这儿。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苏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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