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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黑暗。

粘稠、厚重、仿佛具有实体般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淹没了视觉,放大了其他一切感官。培养槽方向那一声若有若无的金属叹息,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罗森的耳膜,然后在死寂中无限回荡。

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几乎停止。手电彻底熄灭,应急包里的备用电池也不知所踪。他像被遗弃在宇宙的虚无之中,唯一的参照物就是那个浸泡在淡黄色液体里、发生着恐怖畸变的“人”,以及那可能存在的、非人的注视。

是错觉。必须是错觉。那东西被封存在培养槽里,怎么可能……

“咔。”

一声轻微的、如同小石子落地的声响,从他左侧不远处传来。

罗森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不是错觉!那里有东西!

他猛地转向声音来源,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刃,冰冷的刀柄触感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咔……嚓……”

声音再次响起,更近了。伴随着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点,而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如同潮水般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空气中那股停尸房混合化学试剂的气味里,突然掺入了一丝新的、甜腻而腐败的气息,和他在地下室、在排水管道里闻到的一模一样!“污染”……在这里是活性的!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黑暗和未知是那个“艺术家”或者这些被污染之物的最佳盟友!

他凭着记忆和进来时对空间的模糊印象,朝着大概是入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摸索前进。脚下不时踢到散落的零件或碎玻璃,发出的每一点声响在死寂中都如同惊雷。那窸窣声紧紧跟随着他,时远时近,仿佛在戏弄他,驱赶他。

他的肩膀撞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那些沉默的机器。他绕过它们,手掌触摸到粗糙的、布满涂鸦的混凝土墙壁。他沿着墙壁移动,希望能找到门的方向。

突然,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触感湿滑、粘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将他向后拉扯!

罗森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地,短刃也脱手飞出,在黑暗中不知掉落到哪里。他惊恐地挣扎,用手去抓挠缠在脚踝上的东西——那感觉像是一大团浸透了粘液的电线,又像是某种拥有无数吸盘的触手,正顺着他的小腿向上缠绕,力量大得惊人!

“滚开!”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另一只脚拼命蹬踹。他的脚似乎踢碎了什么 brittle 的东西,发出碎裂声,但那缠绕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

就在他几乎要被拖入身后更深邃的黑暗时——

嗡——

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嗡鸣声,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共鸣!和他之前制作“活性图腾”时感受到的,和他手臂上烙印发烫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这嗡鸣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瞬间压过了那窸窣的爬行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紧接着,他感觉到左臂上的螺旋烙印传来一阵灼热,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激活般的感觉。

奇迹般地,缠绕在他脚踝上的那股粘腻力量,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那窸窣声也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周围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罗森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惊魂未定地摸向自己的脚踝,那里只剩下冰冷的、湿漉的触感,并没有伤口。

是那个烙印?是“艺术家”的力量……救了他?为什么?

嗡鸣声在他脑海中逐渐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种低沉的背景音,如同某种定位信标,或者……监视器的运行指示灯。

他挣扎着爬起来,失去了短刃,他更加没有安全感。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继续沿着墙壁摸索,这次顺利了许多,那些诡异的声响和纠缠没有再出现。几分钟后,他的手指终于触摸到了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冰冷的边缘。他用力推开一条缝隙,挤了出去,重新回到了向下的斜坡通道。

通道里依旧黑暗,但比起实验室内部那种充满活性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这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安全”了。他靠着墙壁,慢慢向上走,脑海中回荡着刚才的经历。

那个畸变体……它真的动了吗?那些爬行声是什么?“艺术家”的力量为何会驱散它们?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展品”不被别的污染源破坏?还是说,在这片被侵蚀的区域里,存在着不同的……派系?

思考让他头痛欲裂。信息过载,且彼此矛盾。

他终于走出了那栋低矮的建筑,重新回到了灰白的天光下。虽然依旧是废弃厂区的破败景象,但呼吸到相对新鲜的空气,还是让他有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他不敢停留,迅速远离这栋建筑,在复杂的厂区里寻找另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最终,他找到了一间位于一座较高水塔顶部的维护员小屋。小屋废弃已久,布满灰尘和鸟粪,但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很大一片厂区,并且只有一条锈蚀的铁梯通往下方,易守难攻。

他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瘫坐下来,掏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所剩无几的饮水,机械地补充着体力。口袋里的那张残页像一块燃烧的炭,灼烧着他的皮肤。

“它们不是在对我们说话。它们是在通过我们,重新编译这个世界。伊芙琳……她不是在遏制。她是在……筛选。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展览’。”

编译。筛选。展览。

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如果“艺术家”是一种非局部性的意识集合体,它的“创作”是对现实稳定性的干扰,那么伊芙琳的A.P.O.C.,就是在试图引导这种干扰,筛选出符合某种标准的“结果”,用于最终的“展览”。

而这个“展览”……会是什么?一个新的世界秩序?一种全新的、怪诞的 reality?

那他自己呢?一个连环杀手,一个被误读的艺术家,一个被双方都盯上的猎物。他在这个“编译”过程中,算什么?一个偶然被卷入的变量?一个……具有某种特质的、值得观察的“样本”?

他想起了市政厅那个脖颈后有笑脸印记的女孩,想起了汉克僵硬的“忏悔”。他们都是“筛选”过程中的一部分吗?那他呢?他手臂上的烙印,他脑海中残留的嗡鸣,意味着他已经被“选中”了?成为了“展览”的候选者?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笼罩了他。他不再仅仅是逃避追捕,他是在两个庞然大物的夹缝中挣扎,而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意图,他都无法完全理解,更无力对抗。

夜幕缓缓降临,废弃的厂区沉入更深的黑暗,只有远处城市的光晕在天空映出一片模糊的橘红。罗森靠在小屋冰冷的墙壁上,毫无睡意。他左臂的烙印微微发热,脑海中的低鸣如同永恒的伴音。

他拿出那个干枯的花环,花瓣在指尖轻易碎裂,化作尘埃。那点苍白的慰藉,在此刻宏大而恐怖的命运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螳臂当车。

他望向窗外无垠的、被污染的天空。

也许,从一开始,从他第一次为了抛尸而将死亡伪装成艺术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上了这个献祭的舞台。

而他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等待。

等待最终的筛选。

等待那场为他,或许也为整个世界,准备的……盛大展览,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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