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温景谦手中的车钥匙“啪”的掉在地上。
“什么?!病死了?”
他立即拨通沈夫人的电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伯母,到底怎么回事?沈南桥去哪儿了?”
对沈夫人来说,欺骗温景谦早已是家常便饭。
她刻意压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将痛失养女的绝望演绎的无可挑剔。
“南桥被送到贫民窟的第二天就高烧不退,我想把她接回家照顾,可她说什么都不肯,说你会生气。”
“我这才不得已联系你,想求你派个医生去看看她……”
“可谁知昨天凌晨就因急性肺炎没了呼吸,正好赶上你和月月的婚宴,我没敢说出来耽误事……”
她再也说不下去,听筒里只剩下压抑的啜泣。
温景谦猛地想起三天前,沈夫人确实给他打过电话。
那时他正陪着沈月试婚纱,没仔细听就直接挂断了。
“沈南桥……就这么死了?”
温景谦喃喃自语,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天晚上,她穿着不合身的婚纱,站在别墅宽敞的客厅里,像只受惊的小鹿。
“温先生……我……我叫沈南桥。”
她紧紧攥着裙角,努力维持着镇定,声音却带着细微地颤抖。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我只是暂时替姐姐在这里照顾你,等姐姐回来,我立刻就走……”
她那副惶恐又怯懦的样子,让当时的温景谦满心不屑。
“说句不要,大概就能把她吓跑吧!”
他失望的移开视线,却还是放软了语气。
“你虽然长得和月月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不如她自信大方,我不会弄混。”
“先住下吧!等月月回来,自然会让你走。”
回忆到这,温景谦心口骤然一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的他直不起腰。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习惯身边有她的存在。
腿疼时,他会下意识找她而不是医生。
她难过时,他会推着轮椅寻遍整个别墅。
就连她衣帽间里所有的围巾帽子,都是他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他甚至不再急切地期盼沈月回来,只觉得既然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就这样过下去也好。
她明明这么胆小怕死,却被他一句气话和所谓的惩罚,逼上了绝路。
温景谦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抬手触到脸颊,竟已泪流满面。
温景谦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声音嘶哑。
“她的……遗体在哪里?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沈夫人的回答滴水不漏:
“因为身份原因,她不能进沈家墓园。”
“我又不敢再问您能不能让她入温家墓园,只好按她的遗愿,把骨灰洒在贫民窟的臭水沟里了。”
“什么?!”
温景谦踉跄着后退,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竟然提都不愿意提入温家墓园……她就这么恨我。”
他独自跳进臭水沟里,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在污浊的水中摸索了一整夜。
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河面上。
整个贫民窟都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失去了他心爱的女人。
接连几天,温景谦都不肯上岸。
他不知疲倦的在河里寻找,望着流淌的河水出神,像一具行尸走肉。
就连沈月假装捂着肚子晕倒在他面前,他也只是淡淡的吩咐管家送她去医院。
“南桥走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绝望?”
“我们结婚那天,她的骨灰就被撒在这里……”
“现在我反而庆幸……她没看到我们的婚礼。当年我和她结婚的时候,连个戒指都没给她。”
“她怎么会……过的这么可怜……”
他失神的望着我的黑白遗像。
“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要和她离婚?我真是……混蛋!”
沈月早就从沈夫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她恨我恨得咬牙切齿,闻言冷笑道:
“她现在正迫不及待地爬上她那个竹马的床呢!哪有空想这些。”
6
我其实并没有爬上陆清远的床。
心心念念回到北城,反倒近乡情怯。
一连几天都在他家附近徘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门铃。
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陆清远如今事业有成,身边还有一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两人堪称天作之合。
听说他们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我……
“算了。”
我轻叹一声,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却在转身的瞬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雪松香扑面而来。
“沈南桥,你还想往哪跑?”
陆清远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七年了,我几乎把整个世界都翻了个遍。”
“所有人都劝我放弃,说你会离开一定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选择。”
“可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走下去的。”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
“是你亲口答应我的。”
“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给你一个家。”
“南桥,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如果你真的爱上了别人,我会祝福你;如果你过的幸福,我绝不打扰。但如果你还没有……请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兑现当年的承诺。”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臂,泪水无声滑落。
经历了这么多,他依然是那个会为我奋不顾身的少年。
“可是,他们说……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我不想成为破怀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他缓缓松开手,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沉默良久。
我低下头,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这次回来,本来就不奢望他还会在原地等着我。
只是想偿还年少时的遗憾,完成这场迟到了七年的约定,哪怕注定没有结果。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亲口告诉你我还活着,再为当年的不辞而别道歉。”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好了,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陆清远,祝你幸福。”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
“沈南桥你傻不傻。”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哪有什么未婚妻,那都是为了应付家里催婚,也为了……让可能还在某处的你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愿意回来找我。”
我怔怔地望着他,声音微微发颤:
“陆清远,你真的没有……”
他专注的看着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温润剔透的玉镯。
“这时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嘱咐我一定要留给未来的儿媳妇。”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手,将玉镯缓缓套进我的手腕。
“七年来我一直随身带着,总想着哪天遇见你,就立刻为你戴上,这样你就再也没法逃开了。”
他温柔的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目光坚定而清澈。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但那些都不重要。”
“你也不许嫌弃我,虽然我们家不算大富大贵,但我开的诊所经营的还不错,足够我们在这座城市安稳生活。”
“平时我工作,你可以在家做你喜欢的事。要是觉得闷了,我就带你出去旅行,看看这个世界。”
“南桥,我的心里从来都只装得下你一个人。”
“从年少起,我就认定你是这辈子我最想守护的人。往后的日子,我只想和你一起度过。”
“这样的未来,你愿意吗?”
腕间的玉镯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恰如陆清远这个人。
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扫清我生命中的所有阴霾。
7
想起从前母亲被父亲强迫,成了人人唾弃的第三者。
我从小看着她夜夜以泪洗面,那时便暗自发誓这辈子绝不会轻易托付真心。
这些年来,我向往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不过是与真心爱我的人相守,过着简单平静的日子。
纵使温景谦坐拥亿万财产,心中最重要的也始终是沈月。
他能给我奢侈的生活,偶尔施舍一点温柔,却给不了我唯一的爱,更能在转瞬之间让我一无所有。
我望着陆清远,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那你可要好好对我哦,我很挑剔的。”
“沈南桥!!
一声怒喝自身后炸响。
“你要和他在一起,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温景谦日夜兼程地赶来,连片刻都不休息,生怕稍一耽搁,我就爬上了别人的床。
谁知刚下车,就撞见陆清远与我十指相扣。
他怒极反笑:
“沈小姐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还没让你走,就这么急着找下家了?”
“你和那个沈老太太联合在一起骗我,假死私奔,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看在七年的夫妻情分上,现在跟我回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顿了顿,声音冷的像冰:
“如果你执意要和这个穷玩意在一起,我不介意立即送你们去见阎王!”
他一挥手,身后的保镖立刻围了上来,将我和陆清远困在中间。
“选吧!”
温景谦紧紧盯着我,眼底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我上前一步挡在陆清远面前。
温景谦顿时红了眼。
“沈南桥,你一向胆小,从前连只蟑螂都不敢碰!现在居然肯为他挡在我面前?”
“你就这么舍不得我伤他,这么在乎他?”
我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你说得对,我确实胆小。”
“当年就是因为胆小,才不敢反抗,和清远错过了整整七年。”
温景谦身形微晃。
“七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你对我,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感情吗?”
“没有。”
我回答的斩钉截铁。
不是没有,是不敢有。
怕稍一动心,就会换来他的嘲笑。
就像沈月回国时,他轻描淡写的说我不过是替身,永远比不上她那般。
温景谦脸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板起脸来。
“你说谎!不过是在跟我闹脾气罢了,还在为离婚的事生气?只要你愿意回来,我立刻和沈月离婚,娶你!”
“反正照顾月月也不一定非要和她结婚,温太太这个名号,她让给你也无所谓。”
我深深吸了口气。
“七年前结婚那天,你亲口承诺等姐姐回来就放我走,希望温总言而有信。”
温景谦移开视线:“我忘了。”
“你向来最重信誉。”
我步步紧逼。
“况且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只有沈月,何必非要抓着我不放?”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自顾自说着。
“就算你不在乎我,那猫呢?前几天生病了,你真的能忍心看它病死?”
“还有,我把你的卧室收拾好了,就在书房旁边,以后你想见我也方便。”
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只是摇头。
这算什么?装的好像很爱我一样。
可这七年来,每当我的心有丝毫游移时,他总会及时提醒我,不过是个替身。
“温景谦。”
我无奈地提醒。
“你只是习惯了身边有我在,但我是沈月的替身,现在正主回来了,我不可能代替她一辈子!”
“你不是她!”
温景谦突然低吼,声音里带着几分失控。
“南桥,你们根本一点也不像,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弄混过。”
“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不能失去你,这样够清楚了吗?”
说着,他就要上前拉住我的手:
“跟我回去,所有的事都可以商量。你不喜欢沈月,我马上送她出国,好不好?”
8
下一秒,空气骤然凝固。
陆清远猛地冲上前,一拳砸在温景谦的鼻梁上。
“我虽然无权无势,但早就了无牵挂。你要是再敢动南桥一下,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清远,不要!”
我心头一紧,泪水夺眶而出。
“我跟他回去,你好好生活!”
陆清远回眸望向我,眼中满是心疼。
“南桥,虽然我不知道那七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听他今天这些话,我全都明白了。”
“你愿意回来找我,这份心意,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答应我,别屈服。作为男人,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受欺负。”
眼看保镖要上前制住陆清远,我急忙跪在温景谦面前。
“求你放过他!我这就跟你回去,这辈子不离开你半步!”
“清远,今天会这样都是因为我!你要出气就冲我来!”
陆清远却坚定的摇头。
“南桥,站起来!七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但今天,谁都别想把你带走。”
“哈哈哈哈……”
温景谦抹去嘴角血迹,反手夺过保镖的枪,直指陆清远的眉心。
“沈南桥现在这么叛逆,都是受了你的蛊惑!今天我不仅要带她走,更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作势要扣动扳机。
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陆清远,伸手堵住枪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温景谦,敢动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枪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
他凝视着我,眼中情绪翻涌,最终枪哐当一声落地。
“行!你真行!”
“真是伉俪情深!”
四周围观的邻居们纷纷指责,几个胆大的高声说: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我们已经报警了!”
“反正我们烂命一条,跟他们拼了!!”
在此起彼伏的声讨声中,温景谦死死盯着我和陆清远紧握的双手。
他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
“天下女人多的是!我温景谦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非要你不可!”
说完转身坐进车里,很快消失在街角。
陆清远小心的扶住我:
“疼不疼?!你怎么这么傻!”
我望着远去的车影,轻轻摇头:
“一点都不疼。”
温景谦在我这里受挫,便将怒火全部转向沈家。
当即下令终止与沈氏的一切合作,并切断了沈父的一切治疗。
几个见风使舵的公子哥看风向一变,借机将沈月当年逃婚的事全盘托出:
“她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混混,还带回来要和他结婚呢!”
“那时两家已经定下了婚约,正巧您车祸重伤,沈家不愿把女儿嫁给残废人,就纵容沈月逃婚了!”
温景谦听完后面无表情,既不愤怒也不在意。
只是每每想起我,心口就像被细针密密刺入,又疼又涩。
他冷声吩咐:
“离婚,孩子打掉,将她送到贫民窟。”
得知消息的沈月在别墅外苦苦哀求,却被保镖强行拖走。
不久后,我和陆清远新婚时收到一个活体快递。
打开一看,是我曾经养的那只猫。
“温总说,它的病已经治好了,还是交给您照顾吧!”
又过了两年,我挺着孕肚带猫咪去做体检时。
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窗外站着的温景谦已是满头白发。
他痴痴的望着我,瞬间红了眼眶:
“南……南桥……”
我平静地转身,拎起猫包转身离开。
怀中的猫咪瞥见温景谦,不屑的别过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