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妈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听到这句，脸上闪过尴尬，她瞪着眼睛强装镇定。
“梁静，老娘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什么事都顺着你，就因为你孕反严重，受不了怀孕的辛苦，好好的孩子说打就打。”
“你对得起我们陈家，对得起你老公吗？”
在我妈倒打一耙的怒吼中，表哥表弟们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不自然。
我心里紧张，嫂子却不慌不忙拿出手机。
“你去思雨的学校说她私生活混乱，国庆回来打胎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气氛诡异的静下来。
大表哥啐了一口：“老畜牲！”
我妈眼睛都气红了，扑过去要抢手机。
表哥们挡在我和嫂子面前，她没办法靠近。
于是破口大骂。
“我做错了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你好，当初要不是生陈思雨这个丫头片子，我会切除子宫吗？”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失去子宫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她，我们陈煜也会有几个弟兄，今天就不会被你们打成这样！”
看着她疯魔的样子。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垂在身侧的手掌开始轻轻颤抖。
那种被妈妈厌弃的滋味儿，铺天盖地涌来，令人窒息。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
嫂子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不用甩锅，陈煜今天被打，是因为他婚内出轨还理所当然，甚至想让我伺候小三生孩子。”
我妈眼珠子一转。
“那你现在打也打了，总该消气了吧，以后你还要和陈煜过日子，不能做得太过分，让你表哥他们回去吧。”
嫂子掏出离婚协议。
“陈煜，咱们好聚好散，等你签完字，我就和我表哥他们离开。”
在旁边装鹌鹑的我哥却不愿意了。
他红着眼睛，不知道是觉得没面子，还是舍不得。
5
“梁静，你怎么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我哥半天憋出这么句话，还一脸失望的表情。
表哥们直接上去揍了他第二顿。
他只能老实签字。
嫂子是带着我一起走的，出了门，我问嫂子。
“你为什么不让我把……孩子，给他们看？”
嫂子摸了摸我的头：“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在嫂子的娘家度过了剩下的国庆假期。
回学校之前，她已经帮我解决了校园墙造谣的问题。
我每天晚上都会和嫂子视频。
我哥的背叛对嫂子的打击很大，每次视频，我都注意到了她泛红的眼尾。
我知道嫂子不想让我担心，便什么都没说。
一个月后，冷静期结束，嫂子和我哥拿离婚证这天。
我特意请了假赶回去。
我哥看我的眼神就像仇人一样。
“小畜生，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牵着嫂子的手，第一次吼他。
“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怕你欺负嫂子，陈煜，有你这种哥，真他妈可耻！”
我哥一张脸瞬间胀得通红，冲上来就想打我。
嫂子冷冷一句：“你要是敢打思雨，今天这婚就不离了。”
拿着身份证，等他俩离婚的宋瑶，立马不干了。
她抱住我哥，撇嘴道。
“你不想娶我，我就去打胎，反正我的儿子不当私生子。”
这一个月其实发生了不少事。
宋瑶仗着肚子，在我家享受着皇帝一般的待遇。
而我哥，明明不想跟嫂子离婚，却一次都没来找过嫂子。
嫂子和我哥领完离婚证，宋瑶就拉着他拍了结婚证。
毫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从民政局出来，宋瑶趾高气扬对我哥说。
“刚才你不是想打那小贱货吗，现在我们已经领证了，你可以打了。”
这么恶毒的女人成了我嫂子，我想的却不是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而是嫂子和哥哥那么多年的感情。
她该多难过？
我哥拽住我头发时，嫂子厉喝一声。
“放手！”
那股拉扯刺痛感瞬间消失，宋瑶见我哥这么听嫂子的话，很不高兴。
她刚要发作，嫂子从包里拿出一只瓶子递过去。
“这是什么？”
瓶子里的液体已经有丁点浑浊了。
宋瑶嫌弃地退了一大步，狐疑地看着嫂子。
嫂子又把瓶子递到哥哥面前。
“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哥哥之前为了辨别胎儿性别，做过很多功课，因此很轻易就看出那是个男孩。
震惊，悔恨，不解，痛苦。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失去了爱人和儿子。
6
我妈买完菜，专门绕路来接新媳妇。
却看见我站在嫂子身边。
“陈思雨，你还敢回来！给老娘过来，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她暴怒的吼声，让我哥回了神。
我哥红着眼睛，猛地看向我妈。
我妈浑然不觉，还乐呵呵地拎着手里的菜给他看。
“儿子，妈今天买了新鲜的大虾，回去给你和我宝贝孙子补身子。”
又慈爱地看向宋瑶。
“还有瑶瑶喜欢吃的榴莲我也买了，水果摊老板说，这个补得很，你等会多吃点。”
我哥突然抓住我妈的手腕，力度大得让我妈嘶了一声。
“妈，那个算命先生是你去哪里找的？”
我妈被吓了一大跳：“是瑶瑶推荐给我的啊，怎么了？”
说到这儿，她沾沾自喜起来。
“你不知道，我当时去找他算两个孩子性别，有好几个女的都抱着孩子来感谢他，我看过了，那几个人的孩子性别全都对上了！”
我哥手臂青筋暴起，用力到仿佛要把那只瓶子捏爆。
“那他妈是骗子！你把我害惨了！”
瓶子被怼到我妈脸上。
她哆嗦一下，眼神在我们几人之间来回打转，透着迷茫。
我叹了口气：“妈，嫂子怀的是个男孩，当时做完手术，我去问了护士，喏，你心心念念的孙子就在这里，我给你带回来了。”
我妈整个人僵住，如遭雷劈。
“不可能的！儿子，那个先生很灵的！”
“他连你小时候落水的事都算出来了，还知道你妹妹才考上大学，还是学医呢！”
她语无伦次，极力想证明自己。
可目光接触到那只瓶子，又像被烫到般。
最后将视线转移到宋瑶身上，终于露出抓住救命稻草的神情。
“儿子，不怕，咱们还有宋瑶，算命先生说了，她怀的是男孩，是咱们陈家的种！”
宋瑶的脸色不太好，强撑着挽上我哥的手臂。
“对啊煜哥，你儿子不是在我肚子里吗？妈遇到江湖骗子，也只能说明那孩子跟你缘分不深，过去了就别多想了，以后咱们一家三口跟着爸妈好好过日子就行。”
我哥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声音沉得能滴出水。
“所以那江湖骗子是你找来的，是吗？”
宋瑶脸色大变，支支吾吾找着借口。
真相大白，嫂子也不想继续在这儿看他们狗咬狗，牵着我的手打算离开。
却被我妈发现，她冲上来拽住我。
“陈思雨，全都是你这个小贱蹄子的错，要不是你撺掇你嫂子打胎，怎么会把你哥的家搅散？”
“现在看你哥和你嫂子离婚，你还不劝劝你嫂子，竟然还在这儿看戏！”
“陈家怎么会出你这么糟心烂肺的，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现在你就给你嫂子下跪道歉，让她原谅！”
7
这种话我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
每次我都无力反驳，只有嫂子会拦在我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分散火力到她自己身上。
我妈清楚嫂子心善，习惯了用我来拿捏她。
可嫂子和哥已经离婚，她是自由的，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家人，都不该道德绑架她。
我松开嫂子的手，冷眼看着我妈。
“妈，你明知道算命先生是宋瑶找来的，不去怪骗子，也不怪存了坏心给你介绍骗子的人，反而来怪我，你装傻给谁看呢？”
“其实知道嫂子打掉的是男孩，你也不后悔吧，你只恨事情脱离你的掌控了，你巴不得这瓶子里的是女孩，巴不得他们真的离婚。”
我妈慌乱地别过脸，眼底的心虚一览无余。
“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这些年嫂子对我好，你早就看不惯了，你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在生了三个儿子的二伯母面前抬不起头。”
“你恨我，因为我的出生，让你失去继续生男孩可能性，平日里，你在哥哥和爸爸面前辱骂我，逢年过节，你在亲戚面前诋毁我。”
“给我贴上任性，不听话的标签，让我被全家族孤立不够，你甚至去学校造谣我早恋，逼我同桌承认猥亵我。”
“能和哥离婚，脱离你这种婆婆，是嫂子的幸运，我不会帮你作恶的！”
我狠狠甩开她。
我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地板嚎啕大哭。
我哥自小就是家里的天之骄子，看不得妈妈被我指着鼻子骂，当场就翻了脸。
“陈思雨，给妈道歉，要不然你大学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别想要了。”
“凭什么道歉？”
“就凭我和你嫂子分开，你是罪魁祸首！”
我冷笑：“是我把宋瑶脱光了丢到你床上，是我硬逼着你和她睡，你们的孩子是我造出来的，对吗？”
我哥脸涨成了猪肝色，却说不出话来。
宋瑶叉着腰站了出来：“你怎么说话呢？”
我还真差点把她忘了。
“宋瑶，你知不知道我哥有弱精症啊？”
宋瑶猛地看向我哥，我哥怒瞪着我，要不是嫂子打了他一巴掌，他估计已经冲上来揍我了。
“你的事我也找人打听清楚了，你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哥的。”
说着，我甩出一叠照片。
宋瑶这下是真的急了，赶紧蹲下去捡，却被我哥抢了过去。
照片是她和别的男人的亲密照。
我哥目眦欲裂，一拳头朝宋瑶的眼窝砸了下去。
而我妈去拦的时候，瞥到照片，认出那男人就是宋瑶介绍给自己的算命先生。
8
我妈直接昏了过去。
我哥因为殴打宋瑶，路人害怕出事，报警把他们俩抓了起来。
我爸的电话打不通。
最终还是嫂子和我把我妈送进的医院。
我妈醒来看见我，依旧没给我好脸色。
“呸！我的大孙子都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陈思雨，都是你占了我们陈家男丁的投生名额，你去死吧，我求求你了！”
我端水给她喝的动作一顿。
将已经凑到她干裂嘴唇的吸管，拔出来丢进垃圾桶，随后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水。
“舒美琴女士，既然你这么不想要我这个女儿，那我以后也不会喊你妈了。”
“你已经醒了，我这个陌生人也没有陪护的必要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就在这等你的儿子，或者老公来照顾你吧。”
舒美琴拿起床头的空杯子，猛地砸在地上，又开始拿生活费威胁我。
就在这时，嫂子走了进来。
“思雨的生活费我会负责，以后你们少拿这个吓唬她。”
我妈捂着心口，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但我们都知道她是装的。
离开病房，坐在嫂子的车上，我笑着对嫂子说。
“嫂子，我报了勤工俭学的岗位，用不着你给我发生活费，至于学费，寒暑假我可以去打工做兼职，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嫂子抿唇笑了：“难怪你今天这么刚，还敢怼你哥和你妈了，原来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回来的呀？”
可把我送到高铁站时，嫂子掏出一张卡递给我。
“这有十万块钱，你大学学费生活费，多的你自己留着，以后用得上。”
我说什么都不要。
“我说了我可以养活自己。”
嫂子的神情，欣慰又心疼。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知道我们家的小姑娘长大了，可以独立了，不过这十万块钱可不是嫂子的，是你哥的。”
“我哥？”
嫂子很大方地点了头：“对啊，签离婚协议你哥还以为跟我赌气呢，没细看，我在财产分割那块多要了十万块钱，帮你要的。”
高铁开动，我坐在座位上，眼泪一颗颗砸在那张银行卡上。
嫂子对我那么好，我以后也要好好报答她。
9
我妈和我哥故意不联系我，想等我弹尽粮绝的时候，回去求他们。
可一直到放寒假，我也没有回家。
他们终于急了。
找到我时，我正在嫂子家里包饺子。
我哥很欣慰：“思雨，原来你是在帮我挽回你嫂子的心，哥就知道你这个妹妹没白疼。”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我妈也来了劲儿，当即拉着我哥在桌子边坐下，撸起袖子。
端着婆婆的架势，又要教我嫂子包饺子的手法。
“梁静，都这么久了，你气也该消了吧。”
我默默在心里倒数。
9.8……
“你和陈煜两个，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那个宋瑶怀的就不是我们陈家的种，根本威胁不到你，你何必跟陈煜计较？”
6.5……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不闹了，等会儿吃完饭就收拾下，和我们搬回去住，你放心，等你再有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不嫌弃，一视同仁！”
1……
房门被人砰砰砰用力拍响。
我哥殷勤地跑过去开门，笑脸对上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宋瑶大着肚子，怒气冲冲。
“好你个陈煜，敢在老娘孕期出轨，你想死是不是，还有你个老不死的，肯定是你的主意，跟我说来找陈思雨，他妈的找到前妻家里来了，你逗我玩呢？”
自打撕破脸，她就没再装过。
捏着结婚证就是不离。
我哥一开始为了逼她离婚，动过手，可宋瑶更狠，直接提刀和他对砍。
我哥和我爸妈都是窝里横的怂货，除了欺负我，对上这种狠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此这几个月，被压迫得一看见宋瑶就ptsd了。
我妈指着我的方向，赶紧说：“我们真的是来找陈思雨的，你看……”
然后她一转头，傻眼了。
“人……人呢？”
“刚刚还在这里的！真的！”
宋瑶压根不听，冷笑一声，死命揪着我哥的耳朵就猛拽。
等他们全都走了。
我才从里屋出来，和我嫂子相视一笑。
“够机灵啊，还知道通知宋瑶。”
我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下他们算是有人治了。”
10
宋瑶生了个女儿，孩子出生那天，我妈在医院又哭又笑，直扇自己巴掌说报应。
宋瑶知道后，硬撑着身子打了她两巴掌。
她只能憋着口气照顾宋瑶和婴儿。
我哥沉迷烟酒，倒是不愿意管孩子，也不去上班。
我爸更是整日只知道钓鱼。
后来我大学毕业，辅导员说有人来找我，让我去办公室。
我妈背影拘谨，揪着衣角不敢看我。
“思雨，你现在毕业了，我和你爸想让你回家发展，你哥现在什么都不想干，你得回去给他当个榜样。”
“宋瑶也松口同意离婚了，我们还是希望你嫂子能回来，以后妈也不凶你了，妈保证。”
我自然不会答应。
看着我妈为了我哥，这么能屈能伸，我心里也有些动容。
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
想到这儿，我笑着拿出手机，给她展示几张婚纱照。
“我姐最近忙着结婚呢，应该是没空搭理你们了，至于我，舒美琴女士，你要是忘了在医院的时候说过的话，我不介意给你复述一遍。”
我想她肯定忘了，但她只是颤着手指指着我。
“不孝女！我生你养你，你竟然不想管我！”
“怎么不管，毕竟咱们是亲母女，等你和爸老了，我会按照法律最低赡养标准给你们打生活费的。”
那天下午，我妈跟了我一路。
她撒泼打滚，妄图重现我年少时最恐惧的场景，可我早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了。
如今的我，值得自己依靠。
我双手抱臂，闲闲地倚在宿舍门边。
被吸引来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室友突然说了句：“你妈好像真的很无理取闹。”
我妈的脸瞬间胀得通红，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周围的同学就骂。
只是看个热闹就莫名其妙被骂一顿，谁心里都不舒坦，原本对她无声的指指点点，顿时就变成了破口大骂。
众口铄金，我妈说不过了，转身就走。
我喊住她，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你说，你现在没有孙子，还帮别人养孩子，是不是重男轻女的报应？”
我妈不可置信看着我。
良久，似乎意识到我真的变了，她气焰萎靡，整个身子都矮了一截。
我走出校门，嫂子……不，应该叫梁静。
她现在是我姐了。
她往我怀里塞了一束向日葵：“毕业快乐！”
现任姐夫接过我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咱们现在去吃饭，下午带你去试伴娘服，你姐婚纱都没试，就等着和你一起呢。”
“那太好了，我要好好帮我姐挑挑！姐夫你可别舍不得钱。”
“放心，包你们满意。”
车子在欢声笑语中启动。
驶离学校的瞬间，我看见我妈从学校出来，拍了下路边蹲着，一脸绝望悔恨的我哥。
然后，他们一起看向我们离开的方向。
后来，听说我哥和宋瑶还是没离成。
为了试管要个孩子。
他们借了巨额网贷，却始终无法成功。
或许，这真的是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