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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说完，奶奶转头，用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急忙转身想逃，下一秒，奶奶强有力的手猛地抓住我的头发。
一边扇我巴掌，一边污言秽语地谩骂。
“小贱人！让你胡说八道！老娘打烂你这个乌鸦嘴！”
“你这个扫把星，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拼命挣扎，落下眼泪，向护士求救。
“救我！姐姐救我！”
护士于心不忍，连同医生将我从奶奶手里解救过来。
“老人家，她是无辜的，你别打她！”
医生大声训斥：
“这里是医院！我理解你的遭遇，但这不是你大吵大闹的理由！”
奶奶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哀鸣，悲嚎出声：
“啊啊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孙子啊……”
“我不信！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她站起身看上去精神状态很不好：
“我孙子呢？我孙子在哪里！？把我的宝贝孙子还给我！”
奶奶猩红着眼，死死抓住医生的手，痛苦不堪。
我颤栗地躲在护士身后，看着她发疯，心里恐惧又解气。
左一句宝贝孙子右一句宝贝孙子，结果到头来剩下的只有我。
医生让人搀扶她去停尸间，她泪眼朦胧，手指颤抖地掀开白布，露出那张青白色的死人脸。
奶奶崩溃大哭，整个人疯疯癫癫。
我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贴心地安慰她：
“奶奶，你放心，爸爸瘫痪，妈妈成了植物人，弟弟也死了，但是我还在你身边啊。”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奶奶看向我，竟然倚靠在我的肩膀。
摸着我的脸，声音哽咽：
“陈想娣，你可是姓陈，你要好好赚钱给你爸爸做康复治疗。”
我伸手抱住她，无声地冷笑。
由于弟弟没成年，按照村子的习俗，只能选择火化。
奶奶交完一大笔费用后，已经承担不起爸爸后续的康复治疗，于是把爸爸接回了家，直接把妈妈丢在医院不管。
她坐在修建一半的老房子里，抱着手里的骨灰坛，浑浑噩噩。
爸爸躺在床上，愤怒地摔打东西。
“人呢！都死了吗！我要喝热水！”
“妈，陈想娣，你们都去哪里了！”
自从瘫痪后，爸爸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我按照他的要求，倒了杯滚烫的热水送到他面前。
爸爸艰难起身，拿过碗放到嘴边，结果被烫得哇哇大叫，直接把碗朝我扔过来。
碗砸在地上碎片飞溅，还好我躲得及时，不然我会头破血流。
“你个小贱人，是不是疯了，竟然拿这么烫的热水给我！”
我无辜地看着他：
“爸爸，是你要的热水，怎么能怪我呢。”
爸爸愣住，似乎没想到我会反驳，气急败坏。
“陈想娣你说什么！我是你老子，不是怪你还能怪老子吗？”
“老子拼死拼活赚钱养活你，养活这个家，就是让你来气我的吗？”
“你个赔钱货，扫把星，要不是你，家里怎么会出这么多事，早知道你出生时，我就该丢你到河里溺死！”
我平静地直视着他：
“爸爸，我才十二岁，按国家法律，你养我是应该的，不是你亲情绑架的筹码。”
“既然你当初没把我弄死，就应该要做好你的义务。”
他茫然地看着我，像听不懂，“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我是你老子，是这个家的天，我说什么所有人都要听我的！”
“你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就可以反过来教训你老子。”
爸爸气得面红脖子粗。
但我知道，他是在掩盖他现在的无能。
7
他面露狞笑：
“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同意，你这辈子都不能上学，老老实实在家里伺候我，等两年后去嫁人，给我赚彩礼。”
我心倏然一缩，疼得厉害。
随即转身离开。
没关系，他活不久了。
爸爸不爱我，妈妈也不爱我，那我就自己爱自己。
路过奶奶时，我余光看到她阴毒的眼神
突然，她猛然伸手将我推倒。
我猝不及防，头重重地磕在水泥地，流了好多血。
奶奶想看仇人似的瞪我，怨恨地说：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是你把陈家害成这样，你个乌鸦嘴丧门星，你克我们三代人！”
我头晕晕的，奶奶看上去很吓人。
她冲过来，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我立马呼吸不上来，瞪大了眼睛看她，痛苦地挤出话音：
“奶……奶奶……放开我！”
我拼命挥舞着双手，又踢又踹。
可我的力量太弱小，根本没办法反抗奶奶。
关键时候，李老师来了！
她一把将奶奶从我身上推开，怒斥她：
“想娣奶奶！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在杀人你知道吗！”
“你动手要杀自己的亲孙女，简直丧心病狂！”
火烧似的肺部瞬间得到缓解，我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李老师将我拉起来，护在身后。
我紧紧抓住她的衣摆，止不住地咳嗽，眼角的泪不自觉滑落下来。
奶奶恼怒地吼叫：
“李老师你赶紧让开，这是我们的家事，她是陈家的人，我打死她都是应该的！”
“这小贱人会害人，她是祸害成精，明明所有日子我都看好了，就因为有她在，我的儿子、孙子才出了事故。”
“她会害死我们陈家所有人，我要弄死她！”
李老师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想娣奶奶，你真是疯了。”
“现在是社会主义，是新世纪，你别再相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事了。”
里面爸爸又痛苦不堪地哀嚎起来，奶奶听见声音，神志清醒过来，跑进去。
“儿子啊！你别怕，妈从你二大姨那要来秘方，一定可以治好你。”
李老师转身，蹲下来摸着我的脸，关切问。
“想娣，你没事吧，脖子我看看。”
温柔的嗓音让我忍不住落下眼泪。
我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委屈地哭。
“没事了，老师在呢。”
过了好久，我站起身，李老师替我擦掉眼泪，又帮我包扎伤口。
“你这几天没上学，我问了别人才知道你家里的事，过来看看。”
“老师，你放心，我下周就能去读书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
“没关系的，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先把学习放下也没事。”
我摇头，语气坚定：
“不，我一定要读书改变命运，只有读书我才能从大山出去。”
李老师被我惊讶到，从兜里拿出钱塞到我手里。
“老师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些钱你拿着，你看看你都营养不良了，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走后，厨房传来一股恶臭刺鼻的味道。
8
我摸着刺痛的额头，静悄悄地走过去。
厨房没人，砂锅在煮黑漆漆的草药，仔细一看，立马还有死掉的蛇、蜈蚣和老鼠。
我记得书上说过这种蛇和蜈蚣是有毒的。
这时外面传来奶奶的脚步声，我连忙躲起来。
我看到她将乌黑的中药倒在碗里，走到爸爸床边，嘴里念念叨叨。
“儿子啊，这些都是我亲自去给你抓，都是大补的东西，你二大姨说了，你表哥就是吃这个把腿治好的。”
“你只是脊髓损伤，没什么大事，那些医生都是庸医，还不如村里的大夫，大夫说了，这些草药都是治跌打损伤的。”
爸爸脸色难看极致，迷迷糊糊的，在床上连坐都坐不稳。
奶奶又拿出口袋的黄色符纸，用打火机点燃，放到中药里。
“我昨天去庙里求的，加上这药，你马上就能好起来。”
爸爸眼睛都睁不开，被奶奶将药灌到嘴里，苦清醒了。
骂骂咧咧地问：“这什么鬼东西，这么苦！”
奶奶耐心地哄着：
“这是能救命的药，乖儿子，良药苦口，喝下去你就能好了。”
爸爸半信半疑，逼自己喝了下去。
“别浪费都喝完，乖儿子。”
奶奶那张愚昧的脸，在黑暗中莫名惊悚，粗糙的手沾着爷爷和弟弟的血。
很快上面会出现爸爸的血。
喝过药，吃了午饭后，爸爸睡着了。
我看着奶奶坐在弟弟床边，拿着他的衣服哀嚎悲鸣，伸手摸了摸额头的伤。
深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
“奶奶，你要是想让弟弟回来，让妈妈再生一个不就好了。”
她眼珠子转动，疑惑地看着我。
“我在书上看到，植物人也可以怀孕。”
话音刚落，奶奶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亲昵地凑过来，拉住我的手，笑嘻嘻地问：
“想娣啊，你和奶奶说说植物人怎么会怀孕。”
我忍住恶心，故作乖巧，和她说明植物人的原理。
奶奶听完，仿佛发现新世界，看向屋子里睡着的爸爸。
晚上，奶奶让我和她一起将爸爸抬到三轮车后面。
爸爸不禁困惑，“妈，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奶奶安抚道：
“你别担心，妈还会害你不成。”
“想娣，你坐后面看着你爸。”
“好的奶奶。”
我懂事地点头。
趁着夜色，我们来到医院，因为妈妈的医药费没交，奶奶只能背着爸爸，带着我偷偷从楼梯上来。
来到病房，妈妈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奶奶将爸爸放在妈妈身上，动手掰开爸爸瘫痪的双脚。
爸爸一阵惊慌：
“妈！你要做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9
她怒其不争，不耐烦地喊：
“叫什么！我这是在帮你们要孩子！”
爸爸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妈，你是不是疯了，桂芳她已经变成植物人了！”
“你懂个屁！植物人也可以怀孕。”
她瞪了他一眼，伸手脱掉妈妈和爸爸的裤子。
爸爸只有两个手能动，又喝奶奶自制中药。
嘴唇乌黑，身体正不舒服，根本没力气反抗。
而奶奶为了不断陈家的根，竟然手动帮妈妈受孕。
我震惊得瞪大眼睛，捂住嘴，悄无声息地按下响铃。
我知道奶奶喜欢男孩，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么炸裂的事，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
趁他们不注意我打开门出去。
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在喊：
“陈想娣你去哪里了！快来帮忙，奶奶没力气了！”
“你不想要弟弟吗？去哪里了？！”
我急忙跑到前台，流着泪哭泣：
“护士姐姐，爸爸和奶奶在欺负妈妈，你们帮帮我，好不好？”
两个护士面面相觑，急忙安慰我。
“小妹妹，发生什么事了？你妈妈是哪个病房？”
我抽噎地说：“在……在306，爸爸骑在妈妈身上，奶奶在帮爸爸打妈妈。”
护士怔然：
“306的病人不是一个植物人吗？而且还欠了半个月的医药费住院费。”
就在这时，值班医生急匆匆地走向病房，身后跟着急救人员。
护士急忙拉着我跟在后面。
刚到病房门口，就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儿子！你怎么了儿子？怎么吐血了？！”
医生护士冲进去，看到污秽的一幕。
爸爸下半身赤裸地骑在同样脱掉裤子的妈妈身上。
爸爸嘴里还吐着黑色的血，脸色乌黑难看。
奶奶惊慌失措，衣服被喷到血迹，脏兮兮的。
几个护士尖叫一声，离我最近的姐姐着急地挡在我面前，不想让我看到。
医生怒斥：
“这里是医院，你们怎么能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骂了一句后，急忙上前看爸爸的情况。
结果爸爸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倒在妈妈身上。
医生着急忙慌地抢救，可不到五分钟，爸爸就断气了。
奶奶依旧在哭嚎：
“儿子，你怎么了，怎么就吐血？！”
“庸医你们这群庸医，给我儿子留下了手术后遗症，把我儿子害死了，我陈家唯一的根没了，你们给我偿命！”
奶奶一把拿过床头的水果刀，歇斯底里地冲向最近的医生捅了过去。
鲜血如注，医生抱着被捅伤的肚子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惊惧地大叫，地上都是血。
“打电话报警！快报警！”
奶奶红着眼睛，挥舞着手里的刀，没人敢上去。
我按耐住心底的恐惧，拿起凳子大叫一声，冲上去砸在奶奶身上。
他们回过神，一起将奶奶制服在地上。
“喂，这里是第二人民医院，发生医闹，有人死了，快来啊！”
10
十分钟后，警察匆匆赶到。
奶奶还在大吼大叫，根本不配合警察的询问。
于是警察来到我面前，蹲下来询问：
“小朋友，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我点了点头。
“你不要害怕，和警察叔叔说说发生了什么好吗？”
“奶奶在家里煮了泡着蛇和蜈蚣的药给爸爸喝，说能治好爸爸的病，要让爸爸和妈妈重新给我生弟弟。”
“还烧了好多符水给爸爸喝，说能报平安。”
我实话实说。
“徐队，初步判断死者是中毒身亡。”
法医走过来说。
警察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让人去我家查看。
警察又问医生：
“植物人怎么能生孩子呢？”
医生解释了一番，证实在医学上的确有这类事件发生。
“还我儿子命来！你们这些骗人的庸医！”
奶奶一直认为爸爸是死于手术后遗症。
警察怒斥：“你没听见法医怎么说吗，你儿子是死于中毒，所以你儿子生前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奶奶根本不相信：
“你个狗娘样的，少在胡说八道，我给我儿子吃的都是大补能治病的药！”
警察觉得奶奶说不通，连夜把我们都带回警局。
没多久，去我家查看的警察回来了，带着那些药渣去给法医鉴定。
证实了爸爸就是喝了奶奶煮的中药才中毒。
在医院那会儿又因为太过兴奋，导致血流太快，加速了中毒身亡的时间。
奶奶一听居然真的是自己害死了爸爸，面如死灰，怎么也不肯面对。
“不是……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会害了我唯一的儿子！”
“不对不对，一切都是因为有陈想娣这个扫把星在！”
我哭着埋怨她：
“奶奶，事到如今，你还要把所有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吗？你要颠倒黑白到什么时候！”
“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害死了他们。”
“暴雨天你明知道爷爷腿脚不好，还故意让他自己去收稻子，导致他意外落水身亡。”
“是你要省人工费，那个梯子本来就坏了，你为了省钱，就是不扔到，让爸爸自己爬上去，才导致了爸爸摔下来瘫痪。”
“还有……”我抽噎了下，擦掉不断掉落的眼泪。
“明明小路不好走，而且经常有货车为了逃高速费专门走小路，你还让妈妈带着弟弟骑电车走小路，结果出了车祸，弟弟死了，妈妈成了植物人。”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是陈家的罪人！”
“现在你还要害死你唯一的孙女，陈家最后的血脉，你真的好可怕，说到底其实你才是陈家的外人。”
奶奶张了张嘴，瞪大通红的眼睛，精神恍惚。
“我……我是陈家的罪人？”
“哈哈哈，原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她疯癫地大笑起来，最后倒在地上崩溃大哭。
“奶奶，你也是女的，为什么要针对我，要对我这么过分，我不明白。”
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可奶奶已经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最后奶奶被法院起诉过失杀人，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而我在国家和好心人的资助下，如愿以偿地上了学。
后来没多久，警察告诉我，奶奶在监狱自杀了。
在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妈妈醒了。
植物人是有意识的，所以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包括当年奶奶在病房做出的事，她都知道。
她泪眼婆娑地盯着我，满是愧疚地道歉：
“对不起，是妈妈忽略了你。”
“但你是女孩，没有办法，农村家里没有男孩是会被欺负的，妈妈也是被你奶奶逼的，你要理解妈妈，不要怪妈妈。”
我心里觉得可笑至极，以至于笑出声。
“对，谁都没有错，错的是留下来的封建糟粕。”
“可当年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瘸子，为什么要牺牲我的人生，去换你们的好日子，女孩的价值只有子宫吗？”
我摇头：
“不，我不这么认为。”
我站起身：
“我不会再来了，农村那个家也不是我的家，我会给自己一个家，我会过得更好。”
说完，我转身离开，不顾身后传来妈妈急切的呼喊。
我考上了北城的大学，拿着大包小包奔赴我的未来。
村子除了李老师，我断绝一切联系。
有一次，李老师和我说，妈妈和其他男人好上了，可那个男人好赌，欠了好多债。
然后到处打听我的去向，想来找我。
最后男人抛弃了她，留下一大堆的债给她。
她不堪其扰，连夜从小路逃跑，却在当年出车祸的地方被车碾压身亡。
后来我在北城定居，有了一个高工资体面的工作，买了小房子，有了自己真正的家。
还改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无忧，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