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振宁收拾出一床新被单,叫温迎送到路朝房间里。
温迎去当跑腿小弟乖乖抱着被子踢开他房门的时候,心想她这真是仁至义尽,尽足了地主风范了。
她把被子丢到床上,随意打量了一眼这个房间。
路朝的房间和她的房间相邻,中间就隔着一堵共用的墙。
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东西不多,几件外套挂在衣架,桌上摆了一个水杯和几本书。
面积比她那间小点儿,最朴素的木桌椅和衣柜,单人床,睡一个一米八几的青春期男孩子只能说勉强够用,温迎都怀疑路朝一蹬腿就能踢到床尾。
临走前,温迎的视线余光里突然闯进来什么让她不舒服的东西。
脚边那个垃圾桶里,静静躺着二十分钟之前她受温振宁叮嘱、亲手送给路朝的礼物。
温迎愣住了。
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想起少年那张温和清俊的脸,和带着真切笑意说“谢谢”的声音。
……
?这是……什么行为?
当人面儿的时候笑着说谢谢,真诚得不得了,结果转头就把东西扔了?!
温迎怕误会了他,还特地捡起来,打开盒子瞧了一眼,确认里面有没有那支钢笔。
还真有。
路朝那丫的就是连笔带盒!丢掉了她送的见面礼!
糟蹋了温振宁的心意!
糟蹋了她的心意!
不是,这人有病吧?!
温迎感觉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在悄然崩塌,简直气懵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就算再不喜欢,也不应该把人家送的礼物给扔了吧?!
这不纯纯有毛病吗!
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越想越生气。
原本这第一天见面,路朝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还挺好的,现在算是漏出马脚了,还偏偏被她抓个正着。
所以,火锅店里那副没脾气逆来顺受的样子是装的!一口一个“温叔叔”“阿迎妹妹”喊的时候也不是真心的!没准儿还在心里偷摸儿骂他们!他明明也对现在莫名其妙住在一起的状况很不满!对他们温家人很不满!
好。
好好好!
非常好!真他妈好极了!!
他和那群不肯还钱见死不救直到她妈死了才假惺惺在葬礼上哭几句丧的亲戚有什么区别!虚伪!恶心!
温迎最讨厌这种虚情假意的人。
她当下的心情很复杂,直接气笑了,积攒了一整天的情绪轰然爆发,一脚踢倒那塑料垃圾桶,抓起桌上的路朝的水杯,拧开盖子,将里头的大半杯水“哗啦啦”尽数倒到他床上!
还是觉得不解气,拿来扫把,踩上床,用力顶了几下天花板,顷刻间白花花的墙灰唰唰往下掉。
干完这些,温迎拍拍手掌,带上那钢笔走了。
好巧不巧,刚出房间,便迎面碰上了洗完澡出来的路朝。
路朝瞥见温迎手上拿的东西,神色一凝,但转瞬即逝,心里也没有什么心虚或不好意思,平静麻木得他习以为常。
女生眼神不善地盯住他,仿佛有一把利刃要洞穿他的身体。
路朝以为她马上要说钢笔的事儿。
女孩走近了些,突然翘着脑袋,小动物似的在他身前嗅了嗅,随后眼神变得更加凌厉。
“你用我沐浴露了?”
哦对,还有一桩罪行。
哦豁,罪加一等。
路朝的认错态度倒十分良好:“不好意思,行程太赶,我没带……”
“省省吧你。”温迎没耐心听他讲虚头巴脑的漂亮话,直接摊牌,“你不用在这儿给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装模作样的,恶不恶心?”
路朝微不可察地怔愣了下,眼中温度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彼时客厅已经无人,温振宁和许曼文已经关了电视回房间睡觉了。
温迎拿遥控器又把新闻联播开起来,借着男女主持人播报新闻端方沉稳的声线打掩护。
她言语直白,语气刻薄,俨然一副原住民的高傲姿态,对路朝说:“你以为你凭着你妈和我爸那点不清不楚、上不了台面的关系,这儿就真成你家了?”
“我爸那老好人同情心泛滥,什么乱七八糟的野猫野狗都往家里捡,但你最好能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要饭的人,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别表现出来,或者别被我发现。”
“你丢了我们家送你的礼物,还擅自用了我的东西,已经非常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了。”少女嗓音冷清,言语中满是攻击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这次我就忍了,不要被我发现下一次。”
“要装也麻烦给我装得像样点儿,漏洞百出的,给人当笑话看呢?”
两人虽然有身高体型上的差距,但她气势不输,反而强上三分。
路朝没吭声,也没反驳回呛什么,面无表情看着她,也不生气,非常心平气和地听她放话。
温迎瞥一眼里头温振宁和许曼文的主卧,眼神寒凉一片:“我倒要看看这出莫名其妙的狗血剧能演几集,房子也就暂时借你们住住,迟早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她怕惊动到温振宁,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语气很重,杀伤力满分。
路朝听得眉心一跳。
嘶,这个“妹妹”,属实不太好对付。
是个硬茬儿。
温迎烦躁得要死,最后冷冷剜他一眼,转身回房。
路朝在原地反复咀嚼了会儿温迎刚刚说的话,不得不承认,难听是难听了点,但句句大实话,无从反驳。
他轻叹一口气,关了客厅电视,关了灯,回房间准备睡觉。
一进来,就看见了温迎的“杰作”。
床褥被单上大片大片的水渍,混合着天花板上的墙灰,一塌糊涂。
他愣了有小半分钟,忽然笑了笑,边笑边摇头。
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他那阿迎妹妹不止会打嘴炮,还是个实干派选手啊!有仇当场就给他报了!
这床今晚是睡不了人了,路朝在椅子上干坐了一夜,凄凄惨惨戚戚。
总算熬到天亮,他一大早起来就把床单被套洗了,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准备去阳台上晾的时候,温振宁正好出来洗漱。
中年人觉少,已经习惯早起,看见路朝起得比他还早,吓一跳,惊道:“哎呦!阿朝起这么早啊!放假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路朝一夜未睡,脸颊苍白,脸色倒黑沉如锅底,在心里默默道:还不是托了您宝贝女儿的“福”。
温振宁瞅瞅他憔悴无力的脸色,又瞅瞅阳台刚洗好的床单,突然想到什么,古里古怪地凑过来,在路朝耳边小声说:
“你们青春期男孩子,偶尔的躁动啊,很正常,这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把床单弄脏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哈,叔叔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路朝忽然反应过来,温振宁该不会以为他昨晚在……
少年本就复杂的面色又掺杂了一丝说不清的红,乱七八糟相当精彩:“不、不是、我没……”
“不过这种事情一定要注意频率,要节制啊,不然以后年纪大了会有影响的……”
路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