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傢伙。
“先生,淨兒不會說話,如何能回答這種問題?”元平硝急忙站起來道,“先生息怒,她只有四歲,身子也弱,又是頭一天上學堂,絕非有意對先生不敬。”
“是啊,莫說如何治國,六皇妹怕是連‘治國’二字都寫不出來,還請先生高抬貴手。”
元桐也站了起來。
元淨記得,這位大皇姐在書中是個悲慘公主的人設,雖然容妃得盡寵愛,但後宮風光豈能一枝獨有?沒幾年便被人算計,沒了性命。
也算是惡有惡報。
元桐因失去寵妃母親庇護,不得已嫁了個渣男,活生生被他的妾室氣到早產,最後大出血而亡,連孩子也沒能活下來。
雖然容妃是個惡毒的人,但她倒是沒有遺傳到生母的半分不堪,反而是年紀輕輕就有了長姐風範,懂得去保護弟弟妹妹。
“桐兒,別多事。”元絮影皺了皺眉頭。
元桐不理他,依舊站得筆直。
“不會說,難道還不會比劃嗎?”老太傅喚了一個年輕人進來,“這是陛下特地從民間找來的手語師,以後就陪著公主一起上課,如此老朽也無憂了。”
好嘛,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皇家翻譯。
“先生,國是什麼?”
小公主歪著頭,懵懵懂懂地比劃道。
手語師翻譯後,眾人安靜了片刻。
然後,鬨堂大笑。
“我說大皇姐啊,你說的還是太過保守了,人家何止不會寫“治國”二字,人家根本連“國”是什麼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二皇弟,六妹妹這問題當真是清新脫俗,你學富五車聞名京城,怎麼得空也沒教教她呢?”
“你……你居然問國是什麼?”老太傅氣得吹鬍子瞪眼,但學生有疑,他又不能不回答,“以疆劃域,以域劃國,自可謂之為國。”
“照先生所說,國便是疆域所劃?”小公主若有所思,“可若我從此國來到彼國,是否就成了彼國人?”
“當然不是!”
老太傅越發炸得厲害:“你身上流的是本國的血,到死都是本國人,怎會因去向而改動?”
小公主於是又比劃道:“那若我嫁去彼國,且世世代代定居於彼,是否能稱之為彼國人?”
“自然可以!”老太傅道,“後世血脈已改,拜的祖宗都不一樣了,便不再是本國人。”
“若舉國子民遷徙,另居他處呢?”
“……”老太傅愣了愣,“民在,一國根基便在,自然還算。”
“如此說來,此區分不在其疆域,而在其民?”
小公主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眼巴巴看著太傅,一副等著對方來解惑的樣子,令人想發火都不好真發。
倒是沒看出來,竟是個求真的小娃娃。
“當然,國之為民,民之為國,本就是相輔相生的關係。”太傅比方才多了些耐心,“萬千子民聚而成國,如水流成海,絕非空泛之談,國與民,是不可割捨的關係。”
“既如此,我想我有答案了。”小公主手指都快飛起來,“治國,就是治民!”
老太傅又是一愣。
古往今來,只要談到治國,天下文人墨客都能講上三天三夜,從謀略到用人,從修身齊家到平天下,從勵精圖治到民本文化,無不口若懸河。
但是這治國究竟是在治什麼,是治官還是治民,並沒有人敢輕下定論。
這小公主倒是大膽表述自己想法,“言語”中有種俠客風範,卻是難得。
說到這,小公主又露出迷茫的神色:“先生,那什麼又是‘治’呢?”
眼看著這小孩似乎在用解讀字眼的策略,但你卻又不能說她錯,老太傅突然有些後悔問她這個問題了。
“化堵為疏,化亂為序,化惡為善,化病為康,化汙為淨,當可謂之‘治’。”
“那我又知道了!”
小公主高興得跳起來:“讓父皇爹爹的子民們從不開心變得開心,從流浪變成有家可歸,從兇狠變得友善,從生病變成康健,從髒亂差變成乾淨整潔,就是‘治國’啦!”
老太傅當場呆住,站成一根木頭。
不止是他,所有人也愣住了。
好流暢的想法……
先不說對與錯,一個未開蒙的小孩,只三言兩語的點撥便能有如此一番言論,這是什麼樣的神仙腦子才能做出來的反應?
當真是天賦驚人。
老太傅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雖是童言稚語,卻也不乏其中道理,坐下吧。”
元淨終於得以鬆了口氣。
以後誰再說她這個影后頭銜有水分,她就跟誰急。
“妹妹,你可真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元平硝激動壞了:“你若是個男兒,必能建功立業,世間無人能出你之右。”
元淨笑了笑。
【人家本來就是女孩子,幹嘛要做男兒郎,二哥哥好奇怪哦。】
【不變成男人就不能建功立業了嗎,要真是這樣,那女孩子們也太可憐了吧。】
【唉,要是女子也能入朝為官就好了,一個有女孩子參與決策的天下,會不會更美好呢?】
元平硝眼底微漾,掠過一片漣漪。
女子為官麼……
世間本就有男有女,百姓也不光只有男人,可朝堂上能做出決定的,卻全都是男人。
若是能有一些女子為官,這天下的光景能否變得不太一樣呢?
這個小傢伙,當真是給了他不少奇思靈感。
“咕……”
元淨的肚子發出沉悶的滾動之聲。
他猛然想起來,小傢伙沒吃幾口就被父皇抱了過來,難怪會餓呢。
元平硝從桌底拿出食盒,以寬大袖袍擋著,悄悄拿出幾塊包子糕點。
“快吃吧,還沒涼呢。”
元淨雙眼放光:“謝謝二哥哥。”
她小小的手抱起一隻比臉還大的包子,低下頭啃得津津有味,結果還沒吃幾下就被噎住,小臉漲得通紅。
元平硝正手忙腳慌地找水,旁邊便有一隻水囊遞了過來。
是元桐。
“趁先生沒注意,快喝下去壓一壓。”她道。
元淨趕緊大口喝了下去,然後展顏一笑。
【大皇姐真好,最喜歡大皇姐了。】
元桐:“???”
這個聲音……難道是淨兒?
許是平時喜愛看一些奇異雜談,她下意識便覺得是聽到了淨兒的心聲。
【有大皇姐和二哥哥在,淨兒以後就不怕上學堂啦。】
小公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時,笑得傻里傻氣。
看樣子,她還真猜對了。
想必因為六皇妹不會說話,而自己同她又有血緣關係,所以能聽見她的心聲。
若是這樣,那其他人呢?
元桐四處看了看,脖子伸得老長,放肆地瞧著周邊人的反應。
“大公主可是覺得老朽說的理論有不妥之處?”
元桐:“……”
倒黴啊。
人家小六抱著包子吃都沒被發現,她不過是東張西望了一下,就這麼被抓住現行。
“回先生……並無不妥。”
“那好,我且問你,‘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一句出自哪裡?”
“這……”
元桐尷尬地愣住。
她向來不看兵法,只愛詩書,哪裡懂這些?
“始計篇。”
一個少年音從後面傳來,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入她耳中。
元桐立刻抓住救命稻草:“回先生,出自始計篇。”
“坐吧。”
見老太傅很快又沉迷進自己講課的天地中,元桐這才回頭,看向為自己解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