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石文学
一个专业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章

他们都说,我是尚书府最幸运的养女。

因为我能陪着世子哥哥李涉一起长大。

他性情阴郁乖张,唯独允我近身。

我教他识字,为他抚琴,在他被噩梦惊醒的夜里整宿握着他的手。

十年相伴,他终成了京城交口称赞的温润公子。

我天真地以为,我融化了坚冰。

直到顾家小姐顾清歌出现。

她像一株清新的兰草,只需站在那里,就吸引了李涉全部的目光。

我才恍然,我十年的陪伴,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学会的温柔体贴,原来都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那日,我听见他在庭院对顾清歌低语:

“她?不过是个玩意儿。若非父亲安排,我岂容一个孤女近身?这些年,辛苦她替我消磨了些许戾气,才能以更洁净的模样遇见你。”

那一刻,我站在廊柱后,浑身血液冻结。

我沉默地收拾行囊,只带走了他幼时送我的、一枚不值钱的草编蝴蝶。

他发现我要走,竟没有半分挽留,只是蹙眉:

“又在闹什么脾气?清歌心地善良,不会容不下你。你安分留下,日后……我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他以为,我只是在争风吃醋。

我看着他,心像被寸寸碾碎,却努力扯出一个笑:

“不是,哥哥。我去城南……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

他颔首,语气温和却残忍:“早去早回,莫误了给清歌调理琴弦的时辰。”

原来,我连离开,都还要为他心爱的姑娘服务。

两年后,我因一手绝妙的琴技名动天下,被陛下钦点为宫廷乐师。

宫宴上,我端坐台上,一曲惊鸿。

李涉在席间,目光灼灼,几乎要将我看穿。

曲终,他抛下身旁的顾清歌,疾步而来,抓住我的手腕,眼底是翻涌的惊涛与悔意:

“阿霓……是你吗?”

我平静地抽回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我浅笑,疏离而淡漠,“李世子认错人了。”

他们都说,我是尚书府最幸运的养女。

因为我能陪着世子哥哥李涉一起长大。

直到我亲耳听见,他对那位新来的顾家小姐说:

“她?不过是个玩意儿。”

耳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窝,绞得血肉模糊。

我不过是路过庭院,想去给世子哥哥送新沏的雨前龙井。

却看见他正和顾清歌站在那株他平日最宝贝的白玉兰树下。

顾清歌微微蹙着眉,声音娇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世子哥哥,我来了这几日,总觉得霓妹妹似乎不太喜欢我……是不是我占了太多你的时间,让她不快了?”

李涉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钉在了原地,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她?”李涉的语气里,是我十年未曾再听过的轻慢与凉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不过是个玩意儿。若非父亲安排,我岂容一个孤女近身?”

风吹过,白玉兰的花瓣飘落,沾在他墨色的衣襟上。

他伸出手,极温柔地替顾清歌拂去发梢并不存在的尘埃,声音是我不曾听过的缱绻:“那些年,不过是借她磨一磨性子里的戾气。辛苦她了——替我消磨了些许锋芒,才能以如今这般……更洁净的模样,遇见你。”

“洁净?”

原来,我十年来的陪伴,我掏心掏肺的温暖,在他眼里,竟是玷污他的污秽。

而我所有的付出,只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洁净”地站在另一个女子面前。

顾清歌脸上飞起红霞,羞涩地垂下头,嘴角却勾起一抹胜利者才有的、浅浅的弧度。

那抹弧度,像针一样,狠狠扎进我眼里。

我死死攥紧了手中的茶盘,指尖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了,顾清歌是光禄寺卿的嫡女,京城有名的才女,像一株刚刚绽放的清新兰草,所到之处,皆是赞誉。

而我禾霓,不过是尚书府发善心收留的孤女。

一个……玩意儿。

多么精准又残忍的定义。

十年了。

我五岁被带回尚书府,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李涉。

那时的他,因为夫人的早逝,性情阴郁得像一口深井,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尚书大人拿他没办法,只能将我推到他面前。

“涉儿,这是霓儿妹妹,以后陪你玩,可好?”

他当时是如何反应的?‌‍⁡⁤

他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来,若不是我躲得快,额角定然要开花。

“滚!都滚出去!”他赤红着眼,像一头被困的幼兽。

我没有滚。

我只是每天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在他发脾气摔东西后,一点点收拾干净。

在他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地蜷缩在床角时,壮着胆子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一开始,他会狠狠甩开,甚至咬我。

但我没有退缩。

一年,两年……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让他允许我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教他认夫子不愿意教的下里巴人的字,给他哼唱市井听来的小调,在他被梦魇困住的深夜,整宿握着他的手,低声告诉他“哥哥别怕,阿霓在”。

是我,一点一点,把他从那个黑暗冰冷的世界里拽了出来。

看着他眼里的阴霾渐渐散去,看着他学会控制脾气,看着他终于成了外人眼中温润如玉、交口称赞的尚书府世子。

我曾天真地以为,是我融化了坚冰。

我曾窃喜,我是他世界里最特别的存在。

原来,全是错觉。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学会的温柔体贴,他练就的从容气度,都是为了今天,能完美地站在顾清歌面前。

我十年的青春,十年的陪伴,只是一个笑话。

我不知我是如何回到自己那个偏僻的小院的。

手里的茶盘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没有眼泪,心口处只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呼呼地灌着冷风。

“玩意儿……”

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反复回荡,每一次,都带起一阵尖锐的耻痛。

我记得他第一次对我笑,是因为我笨拙地编了一只歪歪扭扭的草蝴蝶送给他。

他当时嗤笑一声:“丑死了。”

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草蝴蝶收进了锦盒里。

那枚不值钱的草编蝴蝶,至今还放在我妆匣的最底层。

我以为那是情谊。

原来,或许也只是主子对“玩意儿”一时兴起的施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站起身,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我打开衣柜,开始沉默地收拾行囊。

没什么好带的。

几件素净的衣裙,一些微不足道的私己钱。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妆匣上。

打开,底层躺着那枚早已干枯发黄的草编蝴蝶。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了一下。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拿起,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

总归要留个念想,提醒自己这十年,有多蠢。

我刚收拾好,门就被推开了。‌‍⁡⁤

李涉站在门口,蹙着眉看我,以及我放在桌上的那个不大的包袱。

“又在闹什么脾气?”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是那种认为我在无理取闹时惯有的语调。

看来,他已经和顾清歌赏完花,叙完情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

这张脸,我曾用十年时光去描摹,熟悉他每一分眉眼的变化。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

“我没闹脾气。”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我的包袱,眉头蹙得更紧:“收拾东西做什么?想以退为进?”

他自顾自地下了判断,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清歌心地善良,不会容不下你。你安分留下,日后……我总会看在这十年的情分上,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后半生无忧。”

看,他以为我只是在争风吃醋。

他以为,给我一个“安分”的位置,许我一个虚无缥缈的“好亲事”,就是莫大的恩典。

我的心像被放在砧板上,一寸寸碾碎,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是的,哥哥。你误会了。我……我只是想去城南,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离开的借口。

他似乎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大概是没看出什么破绽,他终于颔首。

语气是惯常的温和,此刻听来却无比残忍:“也好。早去早回,别误了时辰。清歌那具‘绿绮’琴弦有些松了,等你回来,正好帮她调理一下。”

呵。

我连离开,都还要为他心爱的姑娘服务。

我低下头,掩去眼底最后一丝波澜,轻声应道:“好。”

然后,我拿起那个轻飘飘的包袱,从他身边走过。‌‍⁡⁤

没有回头。

走出尚书府那扇朱红大门时,傍晚的风吹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我停下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我住了十年的地方。

亭台楼阁,依旧华丽。

却再也,与我无关。

我握紧了袖中的荷包,那里躺着一枚干枯的草编蝴蝶。

天地之大,竟无我禾霓容身之处么?

不。

阅读全部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