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基地，中央观察室。
这里是基地的神经中枢，但此刻，气氛却与周屿所在指挥室的悠闲截然不同。
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后，陈光双手负后，身形笔挺如松。
他身后，坐着一整排表情严肃的专家。
情报分析、心理侧写、行为学……每一个，都是各自领域内说一不二的泰斗。
“陈局，我必须重申，这项测试的设计，违背了人类认知能力的物理极限。”
一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专家站了起来。
李振，国内情报分析领域的活化石，他带过的学生如今遍布各大要害部门。
他的手指着玻璃墙，墙上同步着周屿指挥室里那块巨大的环形屏幕。
屏幕上，数百个监控画面被切割成密密麻麻的方格。
食堂打饭的员工、走廊巡逻的警卫、实验室里穿梭的研究员……
三千七百多个动态目标，构成了一片能让任何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晕厥的数据洪流。
“目标‘变色龙’，全国最顶级的伪装大师，从未失手。”
李振的声调提高了几分，充满了对自己专业领域的绝对自信。
“他能完美融入任何环境，从步态、习惯到微表情，都和背景人物找不出一丝差别。
他甚至能通过自我催眠，让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扮演的角色！”
“在这种数据流中，想从三千七百多个背景清白、档案完美的基地人员里把他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别说给他五分钟，就是动用我们最先进的‘天穹’人工智能进行全域面部和步态比对，也至少需要三十分钟的运算量，且成功率绝不会超过七成！”
“这是科学。”
他最后总结，言辞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周围的专家们纷纷点头。
他们承认那个叫周屿的年轻人或许有些奇特的技巧，但科学规律，是无法被违背的。
陈光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测试，开始。”
同一时间，周屿的指挥室内。
三百六十度的环形屏幕骤然亮起，亿万像素构成的实时监控画面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在信息的海洋里。
秦知雪站在周屿身边。
她那张总覆盖着冰霜的脸，此刻也藏不住一丝紧绷。
她下意识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零号基地的测试，从来没有“演习”。
这是对“洞察”的第一场实战大考，结果将直接决定周屿未来的权限，以及整个“洞察之眼”项目的未来。
她看着被无数画面包围的周屿，那个年轻人依旧深深陷在宽大的指挥官座椅里。
姿态放松，甚至还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脆响。
“不用有压力。”
秦知雪开口，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这只是初步评估，时间很充裕，你可以慢慢……”
“慢慢来”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周屿心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慢慢来？
这跟把正确答案用荧光笔高亮加粗，然后问你选择题选哪个，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他的【真实之眼】，早已自动锁定了那个唯一的目标。
在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监控海洋里，绝大多数人的信息面板都是正常的白色或蓝色。
只有一个身影的信息框，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鹤立鸡群。
它闪烁着代表特殊身份的金色光芒，耀眼得像黑夜里的探照灯。
周屿拿起了王管家刚刚送来的那瓶玻璃瓶可乐，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气泡的刺激滑过喉咙，爽。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从环形屏幕的最左侧开始，以一种近乎巡视的姿态，缓缓向右扫过。
一秒。
两秒。
他的视线在屏幕的中下区域停下。
三号食堂，后厨监控。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懒洋洋地一点。
那个被点中的画面瞬间被放大，占据了主屏幕的中央。
画面里，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工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费力地拖着地，动作朴实，甚至有些笨拙，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体力劳动者没有任何区别。
“找到了。”
周屿开口，两个字轻飘飘的，像在说晚饭想吃什么。
秦知雪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找到了？
这就……找到了？
她一个字都还没问出口，周屿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三号食堂，后厨，左边第三个拖地的清洁工。”
他的声音通过指挥室的麦克风，同步传送到陈光所在的观察室。
“男，目测年龄四十七岁上下。”
“面板标签显示。”
周屿顿了顿，念出了那个刺目的金色词条。
“【伪装（大师级）】。”
观察室内，时间仿佛被抽走了。
声音、呼吸、心跳，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刚才还言之凿凿，用科学和逻辑断言任务不可能完成的李振专家，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手里的记录笔“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的专家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
三秒。
从测试开始，到周屿给出精确到个位数的答案，全程不超过三秒！
这他妈的不是情报分析！
这是神通！
“不……可能！”
李振失声喊了出来，一张老脸瞬间涨红，他的专业尊严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绝对不可能！‘变色龙’的伪装术是心理学和行为学的完美结合，他能催眠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不可能存在任何破绽！”
陈光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状若癫狂的李振，最终落在了手边的通讯器上。
“风筝，带人去三号食堂后厨，控制目标。”
“是！”
秦知雪的回应干脆利落，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屿，那眼神里混杂着骇然、茫然，以及狂热。
她立刻转身，带着两名警卫，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指挥室。
观察室内，陈光看着主屏幕上那个依旧在认真拖地的清洁工，又看了一眼玻璃墙后那个安然喝着可乐的年轻人。
很快，秦知雪的身影出现在了食堂后厨的画面里。
没有废话，一个手势。
两名警卫如猛虎下山，一左一右，瞬间将那名清洁工死死按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那名“清洁工”没有反抗。
只是在被制服后，他艰难地抬起头，对着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问了一句话。
唇语识别系统，将那句话清晰地翻译出来，显示在屏幕一侧。
“告诉我，我的破绽……在哪里？”
这是一个王牌特工最后的执念。
一个从未失手的伪装之王，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观察室里，所有专家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指挥室内，周屿按下了通话按钮。
他那平淡而清澈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观察室和抓捕现场每一个人的耳麦中。
“你没有破绽。”
“只是在我眼里，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观察室内，李振的脸由红转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嘴里反复喃喃着。
“不一样……不一样……”
他穷尽毕生构筑的理论大厦，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陈光看着这一幕，那张万年不变的威严面孔上，终于涌起难以抑制的潮红。
他抓起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洞察’，首次能力评估完成。”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评级，提升至……最高！”
“立刻，准备第二项测试！”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迟疑，但陈光没有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
“启动‘幽灵档案’筛选计划！”
挂断电话，陈光再次看向周屿的方向。
这个年轻人，他是一只眼睛。
一只悬于国家之上，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的，真实之眼。
而在指挥室里，刚刚享受了不到半分钟清静的周屿，听到了耳麦里秦知雪传回的、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通报。
“周屿……陈局让我通知你。”
“你的第二次测试，马上开始。”
周屿刚要放下的可乐瓶，停在了半空中。
还来？
资本家听了都得流泪。
包吃包住包分配的代价，原来是全年无休二十四小时待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