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繁星点点，照着小院如水一般静谧。
庄成把饭端到院子里，又沏了一壶茶，茶叶都是地里现摘的，温雅记得这是种稀缺草本植物，放到城里能卖个好价钱。
两人坐在院子里，她对庄成的厨艺赞不绝口，鸡肉又鲜又嫩，蔬菜炒的也火候正好，吃起来很爽口。
庄成听到夸奖，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一个劲的给她往碗里夹菜。
温雅听他不紧不慢、兴致勃勃地说着小时候的事，忽然笑着打断了。
“阿成哥，咱们别说小时候了，说说现在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带着没有恶意的关心。
庄成一愣，神色明显不自在了起来，连笑容都有些勉强。
“现在……？”
他试图掩饰这种抗拒情绪，慌忙夹了口菜。
温雅放下碗筷，把胳膊放在膝盖上，坐着马扎抱膝看着他。
“嗯，就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静静地问，而庄成沉默了。
院子里更加安静，以至于只能听见草丛中的虫鸣。
庄成置若罔闻，闷声夹菜，气氛一下子降低，温雅也不着急，还是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确可以视而不见，假装看不见他的窘迫与艰难，然后第二天走了，一别两宽。
庄成反而会更加开心。
但是她不想这样，明知他不愿意谈这个话题，还是要坚持。
因为她想帮他。
或许是因为想要给自己积点善德，抑或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淳朴的感情，被人真诚、无所图的对待了。
半晌，庄成才放下筷子，脸上的落寞已经掩盖不住了。
“我不想说的，我不希望你知道……可是小雅，你为什么一定要问呢，难道我就不能在你的记忆中，永远是那个可以为你庇护的阿成哥吗……”
他的声音低下去，温雅视而不见他不断挠头的举动，以及那双不敢抬起来的眸子。
她没有迟疑的开口，“你是，你一直都是，我妈走后，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她没有说谎，纪舒岩对她好是利用她，纪舒年对她好是依赖她，只有庄成，他对她的好，是因为只想对她好。
庄成停下手中的动作，抹了把脸，双手搭在膝盖上，碎发垂下来，他的皮肤不像纪舒年那样细腻，多年风吹日晒反而有些粗糙，更有男人气概。
温雅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我妈走后，我就辍学了，反正……学习也没指望，我也考不上学，正好下来干活。先是出去打工，然后被人骗的分文不剩，还是派出所把我送回来，人家算是做了件好人好事。
“现在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我们家祖坟呢。可惜现在年成不好，靠天吃饭，好的时候能挣口粮吃，差的时候……一年下来白出力。
“反正我寻思，我也没成家，就自个儿一个，饿不死就行，凑合着过吧，每天起早贪黑去地里，累得回来倒头就睡，也挺好，没什么心事。
“反正活着呗，咋地不都是喘口气儿啊，我就不信我一个大男人还能饿死……”
温雅不着痕迹打断他：“为什么不进城务工？你这样的体格，正是稀缺的劳动力。”
庄成狠狠喝了口茶，摇摇头。
“不敢了，上次被人骗怕了，差点儿命都没了，那是个很大的诈骗团伙，听说窝点在国外……我啊，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只有守着这点地，才是安心的……”
温雅看着庄成坚定的眼神，点点头，没有继续劝下去。
她如果能帮上他就好了，可惜自己现在都成了那个漂泊不定的人。
话题聊着聊着就没了，半晌，庄成像是攒足了语气才问她。
“小雅，你这些年，是不是特别成功，你都是城里人了，肯定很厉害……”
他说着，勉强笑了笑。
一直以来横在两人中的沟壑，终于开诚布公的袒露，即使试图用儿时美好的回忆遮掩，也无法消除两人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的事实。
温雅笑了笑，摇摇头，她暗自庆幸自己此时此刻穿的简单，要是换做穿参加纪家宴会的礼服，恐怕庄成都不敢和她相认了。
“没有，同病相怜，一样孤苦无依……我也就是打工人，谁不是一样不容易的活着啊……”
她说着，抱着一只膝盖，身子前后小幅度晃荡，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若有所思。
庄成没再仔细打听。
夜里风凉，他们待了一会儿便收拾收拾回房间了。
庄成把自己的床铺让她睡，温雅没推脱，像小时候那样冲着他俏皮一笑。
小时候自己任性，所有好的东西都得自己占有，否则就哭，一群人里，只有庄成吃这套，到后来有什么好的总是优先让出来。
这一夜，温雅睡得格外沉，几乎倒头就睡，以至于重生后第一次醒来没有头疼，浑身畅快。
第二日清晨，庄成已经做好了饭等着她了。
“今天你走，我把你送到镇上去坐车，你带点草药回去。”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山上有果子，你路上吃。”
温雅喝了口白粥，毫不犹豫答应了。
反正她的时间来得及，现在比起奢侈品，她更喜欢山里这些自然生长的东西。
吃过饭庄成要上山，温雅坚持跟他一起，两个人一人背着一个筐子，一前一后上了山。
因为很久没下雨，山路很好走，庄成带着她摘了半筐果子半筐草药，还有些方便携带的蔬菜。
忙碌了一上午，他累出了一身汗，小麦色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戴着草帽活像诗里的农夫。
温雅自己的筐里也放了草药，但是很轻，庄成怎么舍得让她背，都放在自己肩上，她看着他沉甸甸的筐，心里满满的感动，以至于后悔昨天没有多在ATM机上提点钱，现在囊中羞涩。
唉，只能以后安顿下来，再回来看望他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下了山，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温雅银铃般的笑声。
结果到了门口却怔住了：小院的门被打开了。
庄成有些紧张：这是从来没有的情况，村里怎么会有人破门而入？
下一秒，温雅便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