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顾语安愣住了，酒杯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满脸不敢置信，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良久才发出声音：
「你，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警察叹了口气，显然很能理解家属听到这种消息时的心情。
他重复了一遍宋景深的死讯，嘱咐顾语安尽快到搜救现场后，挂断了电话。
顾语安霍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急匆匆就要出门。
裴知予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拉住她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语安脸色有些发白，声音颤抖道：
「警察说宋景深跳崖自杀了……」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裴知予好心情地勾了勾唇，但立马佯装疑惑，蹙眉道：
「宋景深怎么可能自杀呢？这会不会是他看电话打不通，故意找人恶作剧，就为了逼你出现呢？」
顾语安的朋友也纷纷附和道：
「是啊顾姐，这肯定是装的，你要是去了的话，裴哥这次的乐子岂不是就毁了。」
「没错，而且这宋景深的死活有什么要紧的，死了刚好给裴哥腾地方。」
听着他们对宋景深生命的漠视，顾语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对宋景深，说到底，是因为她对宋景深的轻视。
顾语安没有理会他们，穿上外套就冲出了房间。
她开着车一路狂奔，心中不断祈求着。
希望宋景深没事，哪怕这真的是他故意恶作剧，她也不怪他。
等她终于赶到地方，看到山脚下一排的警车和搜救车，救护车也在不远处时，心中那抹侥幸也彻底被浇灭。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搜救现场，找到警察。
一开口，声音已然哑到不行：
「找到他了吗？」
警察摇摇头：「还没有，我们刚调了警犬过来，还在全力搜救。」
「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找到人的希望应该很渺茫。这座山里很多大型食肉动物，从宋先生跳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人的话，很有可能就是被……」
后面的话警察没有说完，但顾语安也已经明白。
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怎么会有食肉动物，不是说这座山很安全吗？」
警察蹙了蹙眉，「你听谁说的？这山里老虎和狼都有。」
像是为了佐证警察的话，远方很快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顾语安脸色更白了。
裴知予明明说这里很安全的，他竟然骗她！
而她，竟然也真的毫不犹豫信了他的话，把宋景深骗到了这个地方。
顾语安心中涌起无限的懊悔。
但她不明白，宋景深为什么会忽然自杀呢？
她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宋景深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想起之前宋景深在日历上圈下的今天这个日期，说有惊喜给她。
自杀就是他所谓的惊喜吗？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裴知予以及那几个朋友也很快赶到搜救现场。
看到顾语安失魂落魄的样子，裴知予心中涌起一丝不快，但还是走到她身边，佯装宽慰道：
「语安，你别担心，宋景深说不定真的是在恶作剧，和你闹着玩呢。」
6
顾语安猛地抬起头，饱含怒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裴知予：
「你不是说这座山很安全吗？为什么警察告诉我这里有老虎和狼？」
裴知予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心虚地挪开眼睛：
「是、是吗？那可能是我没查清吧，但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又不是我让宋景深跳崖自杀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顾语安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冷漠。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后知后觉涌起一股慌张。
不行，他不能失去顾语安，更不能失去顾语安拥有的权利和金钱。
裴知予红着眼眶走上前，拉住顾语安的袖子：
「对不起语安，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可以怪我，但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但顾语安只是冷冷地扯回袖子，对一旁站着的那几个朋友道：
「把他带走，我不想看到他。」
几个朋友察言观色，立马就拉着满脸不甘的裴知予离开了。
搜救工作持续了一天一夜，但仍旧没有找到宋景深。
顾语安也一直守在搜救现场不肯离开。
她看着陡峭的山崖，简直不敢宋景深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究竟是抱着怎样决绝的心情。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想起宋景深的模样，想起结婚五年复婚一年来的点点滴滴。
宋景深会在每一个她应酬晚归的夜里，坐在沙发上等她，为她留灯。
他会亲手为她料理衣食住行，会贴心地把她喜好同步给助理。
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整夜不睡的守在她床边，随时随地关心她的身体变化。
他也会在发现她和裴知予恋情的时候泪流满面，会哭着提离婚，但也会因为她的苦追而原谅她，欢欣鼓舞地同意复婚。
他是那么爱她，爱到看不穿她这一年半以来的戏耍。
爱到让她以为，哪怕他知道真相，也不会真的离开她。
毕竟他爱的那么卑微，那么没有原则，连她的背叛都能因为几句花言巧语而原谅。
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已脱离她的掌控。
天暗了又亮，搜救工作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就在顾语安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之前，警察忽然走过来道：
「顾小姐，现在这个情况，基本可以断定宋景深先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尸体也不出意外已经被山里的猛兽给吃掉了。」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我们在搜救的时候，在山崖下面找到了这个手机，应该是宋景深先生的。」
透明密封袋里，宋景深惯用的那个手机已经被摔得不成样子，连开机的可能都没有。
顾语安却仿佛抓到了希望，连忙打电话找来专业人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手机终于被修复好之后。
顾语安颤着手打开，却发现有几条发送给她，但没有成功发送的信息：
「顾语安，我知道复婚是假，一切都只是你在帮裴知予找乐子，故意耍我的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明明从前你是那么爱我，连我摔一下都会心疼。」
7
「但从这一年半的欺骗里，我明白你爱裴知予远胜过我。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骗我了，我成全你和裴知予。」
「只希望下辈子，我们别在遇到彼此。」
看到这几条信息，顾语安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样，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原来宋景深早就知道这一年半的感情都是她在骗他。
原来这就是他七天前为她准备的惊喜。
他用自己的命，给她和裴知予让路了。
她再也忍不住，一滴泪砸在地上。
眼前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因为搜救动静太大，这件事最后还是上了热搜。
网友们对此议论纷纷：
「顾家这位不是前两年才因为婚内背叛，被原配丈夫闹过离婚吗？她怎么又和原配复婚了？怎么现在原配还被逼得自杀了？」
「我圈子里有认识的人，据说复婚什么的是假的，都是姓顾的为了哄三哥开心，故意耍原配来着，前段时间宋景深拍卖会那个丑闻就是这么来的。」
「这圈子这么乱的吗？这俩锁死吧，别再霍霍别人了。」
「好心疼宋景深！希望他下辈子，别在遇到这俩人渣了。」
因为宋景深的死讯，裴知予这次被网友骂的远比上一次猛烈。
一时间，他成了过街老鼠，出门都必须蒙着头走。
他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趁着夜色来到顾语安家。
一打开门，立马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酒精味。
顾语安躺在一堆空酒瓶中间，眼神早已涣散，却还在不断灌自己酒。
裴知予顾不上其他，满脸焦急地扑上去：
「语安，你为什么还不找人控制舆论？我们两个已经被骂了好久了，我真是受不了了。」
顾语安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
「为什么要控制舆论？他们骂得这不是挺对的吗？我们两个，都是人渣。」
说完，她又灌了一口酒。
裴知予受不了她这副冷漠的态度，又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被骂，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愤怒道：
「顾语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是你说的遇到我，你才知道什么是真爱吗？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现在发现宋景深其实才是你的最爱！」
「我告诉你，宋景深选择自杀，不是因为我拿他找乐子，而是因为你的纵容！说到底，都是你伤了他的心。害死他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才是那个人渣！」
酒瓶碎裂的声音打断了裴知予所有的愤怒。
顾语安看了看地上自己砸碎的玻璃碎片，冷冷地将视线移到裴知予脸上：
「滚！」
「别让我再见到你，要不然，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对上顾语安疯狂的眼神，裴知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等他反应，顾语安就叫来管家：
「找人把他丢出去，再不许他进顾家一步。」
管家很快行动起来，等他再回来，发现顾语安又已经躺在酒瓶堆里醉生梦死，忍不住劝道：
「大小姐，您别这样，先生在天有灵，知道了是会心疼的。」
顾语安自嘲地笑了笑，眼泪顺着脸颊留下：
「他不会心疼我了。」
「我做错了事，他肯定是恨死我了，所以连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给我，直接就选择了自杀。」
管家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8
假死离开后，我在北欧这边开启了新的生活。
我开了间不大的花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里的人们生活得十分松弛，他们不会急匆匆地去上班上学，哪怕有急事也永远显得那么悠闲。
路过我的花店时，总会有人进来买一束鲜花，再和我交谈两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慢慢变得平静而柔和起来。
过去的痛苦和悲伤都已经远去，我仿佛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然而，平静的日子却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因为花店被我打理的很漂亮，这里渐渐成了来旅游的人必打卡的地方。
这些游客来自全世界各地，他们友好又热情。
一天，一个黄皮肤的姑娘走进店里，惊讶地问我：
「你是？宋景深？」
我愣了愣，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连忙道了歉。
然后从她口中，我了解到。
在我「死去」的这一年里，每年忌日，顾语安都会举办盛大的仪式纪念我，也会以我的名义去做慈善捐款。
网友们似乎很快忘记顾语安背叛我的事，开始大力称赞起她的深情来。
连带着我这个「亡夫」，也跟着一起火了一把。
难怪这个姑娘能认出我来。
我不想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于是摇头否认道：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本以为插曲很快就会过去，但我没想到，这个姑娘打卡的时候开了直播，围观的网友纷纷艾特顾语安来看我这个宛宛类卿。
顾语安找到花店的时候，我刚磨了咖啡准备招待邻居，正想说现在不接待客人。
一回头，却和顾语安两两对视。
许久不见，顾语安瘦了很多，原本我买给她的合身风衣，现在显得有些空荡。
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的眼眶就立马红了：
「景深，我好想你啊！」
邻居最终没有招待成功，我将煮好的咖啡倒进顾语安面前的杯子里。
氤氲的热气里，她捉住我的手：
「对不起景深，之前是我没看清自己的心，所以才帮着裴知予伤害了你，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却只是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浅笑道：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说辞了。」
第一次是离婚之后，顾语安在裴知予安排下，借着追夫名义耍我那次。
顾语安显然也想到了，她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了许多，着急道：
「这次是真的！景深，我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从头到尾，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你相信我！」
我却依旧是浅笑：
「你不值得我相信。」
「而且这也不是相不相信的事，你欺骗我伤害我那么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更何况，我已经不爱你了。」
「喝完这杯咖啡，你就离开吧！以后我们也不用再见了。」
顾语安一滴泪砸在咖啡杯里，却并没有听我的话离开这里。
她在我的花店附近租了房子，一日三餐全都做好送给我，还时不时会送给我礼物。
对此，我一概拒绝。
在她失望的眼神里，我平淡道：
「之前你苦追我求我复婚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我真的很担心，你现在这样，是不是还是裴知予安排的。会不会你胸前的项链里，就藏着摄像头，就为了记录下耍我的丑态，只为了哄裴知予开心。」
我其实知道其实不是。
也知道这么说话顾语安心里会不好受。
但我依旧这么说了。
说实话，对于顾语安打扰我平静生活这件事，我是有些不满的。
听到我这么说，顾语安果然露出难过的表情，但她强颜欢笑道：
「没关系，景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真心的。」
她开始更加卖力地讨好我。
渐渐地，就连不爱凑热闹的邻居也全都知道了顾语安曾经是我的妻子，现在正在追回我。
偶尔走在路上，他们会善意地劝我快乐幸福的过日子，不要计较太多。
我回以微笑，心中却越发烦躁。
9
终于，在顾语安又一次送礼物过来的时候，我忍无可忍地打掉礼物。
「顾语安，你别再白费力气了。」
「当初你就是这样骗我复婚，然后把我当成裴知予的玩物，让我受尽屈辱。现在你又来这套，你觉得我可能还会原谅你吗？」
「你说你是真心的，可在你为了裴知予让我吃带土的蛋糕，在你把我留在拍卖会任人羞辱，在你把我丢在有狼的荒山的时候，你的真心在哪里？」
「顾语安，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从你把我当笑话耍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打扰我了！」
顾语安脸色白了又白，最后却只是红着眼眶哑声道：
「好，我知道了。」
之后的日子，顾语安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就当我以为日子重新回归平静的时候，花店却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裴知予穿着廉价的衣服和鞋子，脸上是挡不住的憔悴，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水果刀。
「宋景深！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裴知予嘶吼着，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要不是你装死，顾语安怎么会和我断绝关系？怎么会把我的东西都收走？我现在被网友骂，连工作都找不到，我过的这么惨，你却在这里过着悠闲的日子，凭什么？」
他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刀向我冲过来。
我吓得浑身发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原本我以为已经回国的顾语安，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挡在我身前。
「噗嗤」一声，水果刀深深地刺进了顾语安的后背。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米白色风衣，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裴知予看到地上鲜红的血，却依旧没有停手。
他拔出刀子，一下一下捅进顾语安的胸膛。
「顾语安，分明是你先招惹的我，也是你纵容我去戏弄宋景深的。凭什么现在你名利双收，凭什么现在网友不骂你只骂我，明明错的是你！」
「我能有今天，你和宋景深都是罪人！你们都去死吧！」
他红了眼，精神显然已经不正常。
当地警察很快赶到，制服了裴知予。
顾语安倒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如纸。
她捂着流血的伤口，眼神却依旧紧紧地锁着我，声音微弱却坚定：
「景深……这下……你终于可以相信……我的真心了吧……」
说完，她就彻底闭上了双眼。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顾语安，看着她背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变得很模糊，所有人的声音都仿佛被玻璃罩子隔起来了一样。
只记得等我再有意识，就是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摇了摇头，歉意道：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顾语安的死难过，还是在为这段荒唐的感情终于画上句号而感到解脱。
后来，裴知予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了刑，锒铛入狱。
顾语安的葬礼，我去了。
看着她的黑白照片，我心里百感交集。
她这一生，伤害了我，也最终为我付出了生命。
或许她到最后，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可这份爱，来得太晚，也太沉重，我承受不起。
葬礼结束后，我回到了北欧的小花店。
风铃依旧在响，花草依旧生机勃勃。
我收拾好心情，继续打理着花店。
每天清晨，看着第一缕阳光洒在花店里，我知道，生活还要继续。
那些痛苦的过往，那些爱恨纠葛，都随着顾语安的离去，渐渐消散在北欧的风里。
我会带着这份平静，好好地活下去，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