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滨江公园。
我回了不到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屋里满是潮气和书发霉的味道。
我打开电脑,文档里光标在闪烁,像是在嘲笑我。
脑子里一会儿是赵铁林狰狞的脸,一会儿是柳轻舟泛红的眼圈,最后定格在江眠那个带着烟草味的吻上。
凌晨一点半,柳轻舟回来了。
她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烟味和廉价香水味,那是为了盖住烟味喷的。
她把高跟鞋踢掉,光着脚走进浴室,水声响了起来。
我靠在床头,听着水声,每一声都砸在心上。
二十分钟后,柳轻舟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的。
她看见我还没睡,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爬上床,背对着我躺下。
“刚才那个大客,给了我两千小费。”
她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枕头里。
“嗯。”
“他手不老实,摸了我大腿好几把。”
我拳头硬了硬,指甲掐进了肉里:“然后呢?”
“然后我让他摸了。”
柳轻舟翻过身,在黑暗中看着我,眼睛亮得吓人。
“宋鱼,房租下周到期,你那个剧本如果黄了,咱们连这破房子都住不起了。”
“两千块,够付一个月房租,还能吃顿肉。”
我坐起来,去摸床头柜上的烟,摸了个空。
“我是不是很窝囊?”
我问。
“是挺窝囊的。”
柳轻舟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手是热的。
“但我就喜欢你这股窝囊劲儿里的那点硬气。”
“今天在包厢,你帅呆了。”
她凑过来吻我,带着一种发泄的狠劲。
我们纠缠,像是两头困兽在互相撕咬,想从对方身上找到活着的证据。
完事后,柳轻舟缩在我怀里,很快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十五分。
江眠还在等吗?
这个念头压不下去,像野草一样疯长。
我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下了楼。
滨江公园离这不远,骑共享单车十分钟。
深夜的公园没什么人,路灯昏黄。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影,缩成一团。
真的在等。
我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她。
江眠回过头,她换了一身运动装,头发扎成了马尾,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罐啤酒,脚边倒了两个空罐子。
“这么晚不回家,赵铁林不查岗?”
我坐在长椅的另一头,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
江眠嗤笑一声。
“他这会儿大概正在哪个温柔乡里,吹嘘他怎么征服商界,顺便再骂几句你。”
“别这么说他,他在乎你。”
“宋鱼,咱俩能不装吗?”
江眠把啤酒罐捏扁,发出咔吧一声。
“他在乎的不是我,是一个叫‘赵太太’的符号。”
“你知道吗?上个月我流产了。”
我震惊地看着她,脑子嗡了一声。
“他不知道。”
江眠平静地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自己去医院做的。因为我不想要他的孩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他吃瘪的人。”
江眠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深。
“宋鱼,我想报复他。用最狠的方式。”
“所以你想睡我?”
我直截了当地问。
江眠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宋鱼,你真是个写小说的,脑子里全是这些。”
她擦了擦眼角。
“睡你太便宜他了。我要的是感情。”
“我要让你爱上我,我也爱上你,然后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精神出轨。”
“我要让他最好的兄弟,偷走他的心。”
“这剧情太狗血了,我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生活本来就比小说狗血。”
江眠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敢不敢赌一把?赌你能不能守住你的底线,赌我能不能真的爱上你。”
“我爱柳轻舟。”
我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那个助教?”
江眠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嫉妒。
“那我更要赌了。我想看看,是一个在泥潭里挣扎的女人能留住你,还是我这个在云端却想跳下来的人能拉走你。”
她没有再做什么过火的举动,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宋鱼,你的剧本,我可以帮你投给别的公司。”
她转身离开,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只要你哪怕有一次,主动联系我。”
我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怎么挣扎都是下沉。
回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
刚进楼道,我就听见楼上激烈的争吵声。
我冲上楼,门开着,屋里一片狼藉。
柳轻舟正拿着一根台球杆,指着一个光着膀子的胖子,是房东。
“你个臭婊子,欠房租还有理了?”
房东捂着额头,指缝里有血。
“老子好心来看看,你居然敢动手?”
“滚!”
柳轻舟头发散乱,手里的球杆在抖,但眼神凶得像狼。
“再不滚我捅死你!”
“怎么回事?”
我冲进去,挡在柳轻舟面前,夺过她手里的球杆。
“宋鱼!这孙子想强奸我!”
柳轻舟尖叫着,眼泪夺眶而出。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血气上涌,转头看向房东。
房东脸色变了变,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听她胡说!她是干那行的,我看她平时穿得那么骚,以为……”
“以为你妈!”
我抡起台球杆就砸了过去。
球杆狠狠砸在房东的肩膀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断了。
房东惨叫一声,像杀猪一样,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好!你们等着!我要报警!我要让你们坐牢!”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柳轻舟粗重的呼吸声。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球杆。
“断了。”
她喃喃地说。
我蹲下来抱住她,发现她在剧烈地颤抖。
“没事,我赔你根更好的。”
“宋鱼,我们搬家吧。”
柳轻舟把头埋在我怀里,眼泪把我的衣襟打湿了。
“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觉得脏。”
“好,搬。”
可是搬去哪?卡里只剩下几百块钱。
得罪了赵铁林,路断了大半。
现在又打了房东,搞不好真的会有警察上门。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赵铁林。
我接了起来。
“宋鱼,昨晚的事儿翻篇。”
赵铁林的声音很疲惫,像是刚吵完架。
“江眠不见了。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看了一眼怀里的柳轻舟。
“没有。”
我撒了谎,心跳得很快。
“妈的,这女人疯了。”
赵铁林骂了一句。
“要是她联系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还有,那个剧本的事……我有路子,给你推给一个制片人,但他脾气古怪,能不能成看你自己。”
说完他就挂了。
我握着手机,感觉掌心发烫。
“谁的电话?”
柳轻舟抬起头,眼睛红肿。
“没谁,推销保险的。”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收拾东西,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