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客厅。
满屋通明中,阮老夫人端坐在沙发上,独裁专断的道:“你老婆不肯回家住,我和你爸商量了下,我带着几个老宅的佣人过来住,照顾你老婆。”
宋鸢手搭在隆起不明显的小腹上,稳着声音道,“妈,我们这个别墅面积小,每个房间都有用处。”
“佣人可以挤一挤,但是总不能委屈您也挤在十几平米的佣人间里。”
阮政南:“是啊妈,您日后勤来,也是一样的。”
阮老夫人:“阮薇现在上了大学,不住家里。她的房间空着也是落灰,把她房间收拾一下,暂时给我住就好了。”
宋鸢一口否决:“不行!”
阮政南见妻子要动气,立刻用手按住妻子的手,压制妻子的火,屁股往前挪坐了两分。
“妈,薇薇她每周还是要回来住上一两天的,要是您住了,那薇薇休息日回来,她住在哪里啊?”
“我和小鸢刚有了孩子,就把她房间给腾出来了,您这让孩子心里得怎么想?”
阮老夫人:“她能有什么想法,这些年你们把她宠的都快上天了,不曾亏待她一分一毫,怎么弟弟妹妹出生了,特殊时期,她当姐姐的就不能懂事一次了?”
阮政南还要再说话。
阮老夫人抬了下手,“两个选择,要不我住进来,要不你老婆搬过去跟我住,你们夫妻俩决定。”
宋鸢丝毫不犹豫:“薇薇的房间不能动,我住老宅。”
……
阮薇贴在门口好长时间了,奶奶的剥夺没有让她想哭,可妈妈的一句退让,让她眼中泛起了泪花。
妈妈带着她嫁进阮家的第一年,爷爷奶奶就一直在催妈妈生二胎,妈妈一直是拒绝的,爷爷奶奶没少做背地里给妈妈施压,甚至还给爸爸塞过别的女人。
妈妈为了她承担了很多很多,她为什么不能为了妈妈舍弃自己的一间房?
阮薇吸了口气,正欲抬脚走进去,一只大手,覆盖在了她头上。
她疑惑的仰头看去,门口的小灯泡,映亮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睥睨着她的目光,像是暗夜的长河,厚重深沉。
她眨眨眼,慢半拍的喊人:“小叔。”
他若有若无的叹息了声,揉揉她的脑袋,把另一只手上端着的一盘刚炸好的小酥鱼凑近她。
“好香呀。是周阿姨炸的嘛?”
“嗯。”
“周阿姨炸的小酥鱼是最好吃的了!”
小酥鱼通身金黄,外皮裹着的面包糠酥的直掉渣,内里的肉鲜白,嫩的流汁水,鱼骨头就一根,一咬就咔嚓咔嚓的脆,都不扎的。
她一手一条。
左手的从尾巴开始吃,右手从头部开始吃。
左右开弓,贪吃样子可爱的很。
周津年看着她翕动的嘴唇上的酥鱼渣滓,最终没有任何动作,只平静的道,“冷风都要灌进肚子里去了,进屋去吃。”
“嗯嗯嗯!”
周津年带着小酥鱼来的,还赶上了阮家的饭口,阮老爷子就开口客气了句,留周津年坐下吃点。
周津年没有拒绝。
饭桌上,阮薇怕他不好意思动筷子,坐在他旁边,勤快的给他布了不少的菜。
周津年:“……”
早知道会有这一顿,二十分钟前他就不吃家里的那一顿了。
周津年在,阮老夫人和阮老爷子也不说家务事了。
话题都围绕着他,关心他的工作,打听他的感情问题。
阮薇听了都直皱眉的问题,可转头一看周津年,如水的面色温和疏离,没有丁点的私人情绪。
回答问题时更是滴水不漏,她爷爷奶奶,想把阮梦绮介绍给他,硬是连个门缝都没挤进去。
待她爷爷奶奶挫败不再提这个话题,她夹了一个大鸡腿给他,“小叔您多吃点。”
他好不容易清空的饭碗,又满了。
周津年平和的面色罕见的有了几分龟裂:“…谢谢。”
饭后,周津年留下来聊天,聊到阮老爷子和阮老夫人走,他才回隔壁的周家。
晚上十点了,周家屋内没亮灯,以为都睡了,不成想一进门,就看到他哥沐浴着月光坐在客厅沙发上,跟抓小偷的警察似的端看着他。
周津年松了松勒了他一晚上的裤腰带,随性的问:“你怎么还没有睡?”
周行已:“我想看看你今晚是不是要睡在阮家了。”
“无聊。”
周津年掖了他一眼,抬脚往负一楼的楼梯口走,沉声念叨,“你心脏不好不能熬夜,赶紧睡,别给自己找不好过。”
“这么晚了你还健身,看来是在阮家没少吃啊。”
周行已回身,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目送着弟弟的背影,扬声关怀,“津年,你是不是在我这里住的这几天一直都吃不饱,又不好意思说?”
“这样,明天我就让厨师多焖一锅饭给你!”
周津年:“……”
翌日。
隔壁阮家在搬家。
周家的餐厅,从落地窗看过去,刚好能看到阮家院子里的情况。
一大箱子接着一大箱子的东西抬上了货车。
周行已:“政南到底是没搞定父母,还是让宋鸢搬去老宅了养胎了。”
周青:“小鸢这下子有的苦头吃了!”
周行已:“苦不至于吧?阮老夫人只是太宝贝这来之不易的阮家血脉了,宋鸢过去,怕是恨不得把她供起来伺候。”
周青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阮老夫人她得知小鸢怀孕后,立刻请了大师来家里,要给小鸢做法,确保这一胎是个儿子。”
周行已无语:“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周青:“求个心理安慰罢了。但就怕小鸢她是大龄产妇经不起折腾……”
不吉利的话,没好往外说,可周行已也会意了。
搞不好的,这阮老夫人越想得到什么,就越会失去什么。
周津年从旁听着他哥和他嫂子的对话,一口饭,迟迟难以下咽。
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不要紧。
可宋鸢要是为此把命给搭上了,妈宝女没了妈妈,不得天天以泪洗面了?
思忖着放下筷子,声音如常的道,“哥,嫂子,你们慢吃,我去趟集团。”
周行已看了眼他基本没动的饭:“你这也没有吃几口,吃饱了吗?”
周津年拿着搭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站起身子,叮嘱道:“你有哪里不舒服的,别拖着,立刻打电话给我。”
周行已:“……”
半晌,他也是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跟妻子感慨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津年了。”
“我经常想,要是我死了,他是不是就轻松解放了。”
周青鼻子一酸,怨怼的道:“你胡说什么!”
“你也不想想,为了让你活下来,你弟弟他付出了多少。你要是死了,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他!”
周行已是早产儿,一出生身体就不好。
十三岁的时候得了重病,医生说需要亲人的脐带血,给他治疗,他爸妈这才生了周津年。
可是他总是大小病不断,免不了总进医院,每当需要手术的时候,就需要跟他同样是熊猫血的周津年给他献血。
周津年十岁生日那天,他突发心脏病。
当时晕过去的时候他是真觉得自己死了,没想到会活过来。
他还挺有劫后重生的庆幸的。
只是那次后,以前还粘着他,跟他亲近的弟弟,一下子变得跟他疏远极了。
尤其是每次看向他的眼神,不像是看哥哥,倒像是在看雇主。
次年,他想补偿给他一个生日。
他却怎么都不肯再过生日。
他还以为他是被去年他在他生日发病把他吓到了,仔细询问了爸妈原因,想着要不要给他做一下心理疏导。
才知道,周津年十岁生日当天,因为他,差点被他爸妈推上跟他换心的手术台!
他不是有阴影了。
是对父母心寒了。
所以不再觉得自己出生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嘶——”
心脏受情绪波动的刺激,绞痛了一下。
周行已按着心口躬下身子。
周青脸色大变的扶住人,“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缓缓就行了。”
“别大意了,走,我带你去医院。”
“我说了没事,不用!”周行已声色俱厉的推开妻子,倒腾了口气,别开眼,闷声道:“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了。”
*
“小叔!”
周津年刚出门,就被叫住了。
小姑娘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运动服,头上带着大帽檐的渔夫帽,背着个双肩包元气满满的小跑到他身边。
周津年淡漠的瞳孔被她身上丰富的色彩点亮。
她好像是这阴蒙蒙的天气中,落下来的小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