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年伫立在病床边。
他那高大挺括的身形,像是一座屹然不倒的山般,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从窗外吹拂进来的徐徐微风。
周行已和周青被男人身上强大的气场压着,双双耷拉着脑袋。
周行已不敢抬头看人的抚着手背上的输液管,瓮声瓮气的道:“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以后……”
周津年下颌线紧绷,冷冷道:“没有以后。”
“是是是,没有以后了。”周行已竖起三根手指在耳边,讨好的一笑:“我发誓,此等错误,我绝不再犯!”
周津年目光摄人:“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
“周行已,你都四十多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就不能安分些,让周围人跟着你省点心?”
“还是说,你看着你老婆守在你床边,日夜不眠的担心你;你儿子耽误学业,为你床头尽孝;你爸妈今日去拜那个神,明日去叩那个佛……”
“一大家子人什么都做不了,只围绕着你打转,你感觉很幸福是吗?”
他的话犹如利剑,直穿周行已的心窝子。
倏地,两行热泪从周行已眼眶汹涌夺出。
见到这一幕,阮薇缩着下巴,倒吸了口凉气。
天啊!
那个人前说一不二,温润如玉,人称笑面虎的周叔叔,竟然被小叔他给训哭了?
周青忍不住开口为丈夫说话,“津年,你大哥他就是不想让自己再拖累你了。”
周津年冷漠至极的觑着女人,“他不拖累我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让自己生病。”
“而他恰恰相反。”
“每次都对自己的病情一而再而三的拖延,隐瞒。”
“大哥,你是很迫不及待的想要我这颗心脏吗?”
话音落下,周行已不由哭出了声来。
周青跟着落泪。
此情此景,周屿站在周青旁边急的跟绑住了腿的蚂蚱一样,原地不知所措。
而躲在墙后面的阮薇踌躇着要去打个圆场,帮周屿解围,这个时候,周津年突然有所察觉的转头看了过来。
视线碰撞上的一瞬,阮薇感觉自己被一把刀抵在了脖颈的大动脉上。
她头皮发麻,冷汗狂飙,有种窒息的死意。
不过也只有短短的一秒钟,男人眼神就变得柔和了。
恍若刚才的危险只是她的错觉。
周津年健步向她走来,下意识的,阮薇在他靠近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害怕。
周津年便不上前了。
他回手的把门关上,将他们与里面的周叔叔一家隔绝开来。
“小叔……”阮薇紧张的揪了揪自己的书包带。
周津年:“来找周屿?”
阮薇:“我来给周屿送试卷,我们一起报名的一个比赛要抓紧备赛了。”
周津年看着她手里提着的袋子,“还给他带了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个小蛋糕?”
为什么她会从小叔平淡的话语中听出了“还以为是只有我自己有的,原来是其他人都有”的林黛玉式的阴阳怪气来呢?
阮薇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声拖长的“啊……”,紧忙的举起小蛋糕,“小叔您想吃吗?”
周津年:“我想就会是我的吗?”
阮薇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嗯。”
周津年眉目舒展:“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他接了蛋糕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磁卡给她。
“宋博士她昨日已经搬到了青蓝公司员工宿舍内,这张门禁卡,员工宿舍和公司大楼通用,你想你妈妈的话,随时可以过去找她。”
不知道为什么,阮薇莫名想哭。
她双手捏着磁卡,忍着上涌的泪意,仰着白净的小脸,粲然一笑:“谢谢小叔!”
“嗯,也谢谢你的小蛋糕。”
“我下次还给您买!”阮薇眼睛亮亮的,恨不得承包下整个蛋糕厂给他吃。
周津年嘴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比赛加油,下次见。”
阮薇:“好!小叔您要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没有打字说出去的话,当面说了出来,阮薇的心里,像是有只在跳舞的小鹿那般开心。
男人神色晦暗不明盯了她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的越过她离开了病房。
*
周屿被他父母赶回学校上课了。
周家的司机送他们。
路上周屿手搭在车窗上,心事重重的偏着头看窗外,身上溢满了疲倦感和忧郁感。
阮薇心情随着他的心情变得低落,思忖着出声安慰道,“现在科技发达,医学研究也先进,周叔叔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周屿想要说什么,不过半晌只“嗯”了声,然后叹着气,把靠向车窗的身体,向阮薇身上靠了去。
他们小时候坐车累的时候,经常会互相把肩膀给对方靠,或者是头靠着头,对别人来说是很暧昧的举动,对他们来说,早已经习惯成了自然。
而眼下,阮薇身体向前一挪,躲开了周屿要枕着她肩膀的脑袋。
周屿失去重心的,一头栽倒了下去。
他扶着闪到的脖子,缓缓坐起身子,有点懵的问,“你做什么?”
阮薇理直气壮的反问:“你要做什么?”
周屿:“我累了,想靠一会儿你。”
阮薇:“不给你靠。”
周屿:“为什么?”
阮薇也说不清楚,皱眉道:“我又不是枕头。”
“真搞不懂你无缘无故的又在使什么小性子。”
周屿身子往下滑了滑,头往后仰着枕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道:“记住你的话,以后你有能耐也别把我当成你的枕头!”
……
到了学校,俩人各自堵着气的从两边车门下来。
而后谁也不理谁,在大门口分道扬镳的一个往女生宿舍走,一个往男寝宿舍走。
周屿回头看了好几眼阮薇,不过阮薇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最近她没有以前那么黏他了。
对他也有了距离感。
似有意要把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分清楚。
这怕不是还气着他不愿意跟她公开谈恋爱的事情,跟他暗暗较真呢!
最近一堆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她还在这里闹来闹去,使着小孩子脾气,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他。
真当了男女朋友,怕不是更甚!
他真没空哄她了……且让她作吧。
反正再怎么扑腾,她这条鱼,也离不开他这片供她呼吸的海域。
阮薇离不开他。
对于这点,周屿他非常有信心。
所以他从不着急跟她确定恋爱关系。
因为他笃定,她将来一定会是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林清栀打来的,对此周屿有点不解。
他和林清栀不过是礼貌性的加个联系方式,没想过再和她有什么私下联系。
突然打给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喂?”
“周同学,方便聊一下吗?”
“你说。”
……
阮薇回到宿舍换了一套新衣服,然后跟着舍友们手挽手的往教学楼走。
路上开心的闲聊。
“叶舒,你这个包挺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背,新买的吗?”
“我男朋友他给我钩的郁金香花朵包,拆开是一束郁金香。”
说着,叶舒把包从身上摘下来,现场给阮薇演示了下,如何包变花束。
“哇~”
“哇~”
阮薇和另一个室友张天恩瞪着眼睛,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哇”叫。
阮薇伸手摸了摸,假的跟真的一样的花,“你男朋友手也太巧了。这得织挺久吧?”
叶舒:“他爸妈都是裁缝,他从小耳濡目染。”
“高中的时候我校服破了,他还给我校服上破的地方缝了个四叶草,可精致了。”
“这个他说他每天晚上听网课的时候织一会儿,织了一个半月。”
阮薇:“我记得你说过,你男朋友比你大了六岁,现在他还没毕业?”
叶舒:“早就毕业了。”
“他高中就不念了,不过我考上了京大嘛,他说我说以后跟人提起我男朋友是高中学历的话,我脸上会很没面子。”
“所以他现在白天工作完,晚上就读书,先考大专,再升个本科。”
张天恩心直口快的道:“他没钱,比你大,学历比你低,你看上他什么了?难道脸很帅?”
“哈哈哈那倒没有,他长得就是普通人……主要是会疼人,对我好。”
听到“会疼人”这句话,阮薇脑袋里下意识的想到了对外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对家人也是不近人情……却唯独对她耐心,细致,宽和的周津年。
阮薇心湖荡漾了下,小叔他貌似也很疼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