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不是无意间踏入密室,元月漓恐怕会永远以为,与她成婚三年的夫君,真如外界传扬的那般克己复礼。
可眼前密密麻麻的太子妃画像,无一不在告诉元月漓,她的夫君顾晏辞,竟然觊觎皇嫂!
“可仰慕兮,不可攀……”她默念着男人写在空白处的题诗,感受着他隐藏在清冷面具下,那无法宣之于口却又波涛汹涌的爱意。
元月漓曾以为,顾晏辞是她在这陌生的国度里,唯一的救赎。
她初到中原和亲时,所有王公贵族都在嘲讽,她这个草原来的公主不懂礼数,是顾晏辞站了出来替她解围。
他说:“公主远道而来,尚且情有可原,可诸位在大乾就应该知晓,讥讽他人,更不是君子所为!”
从那时元月漓就以为,顾晏辞是个端方君子,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所以即便大婚三年,他待她不冷不热,她都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她只以为他是性格使然,深受大乾礼教束缚,从不轻易流露真情,可眼前,老天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疯狂嘲笑着她的愚蠢。
顾晏辞哪里是恪守礼教,他只是心里藏了一个人,藏了一个和他永远都没有可能的人。
他的皇嫂,曾经的尚书府千金,现在的太子妃娘娘,抑或是未来的大乾皇后——苏觅雪。
眼泪从眼角滑落,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元月漓甫一回头,就看见顾晏辞不知何时站在了入室口,他身长如玉,发冠衣摆全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顾晏辞声音低沉:“昭华,你王兄不日会到大乾,为表大乾的诚意,我……”
昭华是元月漓的公主封号,大婚至今,他从未唤过她的名字,只因他说唤女子闺名于礼数不符。
她心口胀痛,看着男人依旧面不改色,似是无论多大的事,都不能牵动他的心绪一分一毫。
就连被她发现那阴暗处不可说的秘密,他也神色淡然,从始至终他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已。
“顾晏辞,你不应该先和我解释一下这里吗?”元月漓声音哽咽,打断了他的话。
她红着眼睛与他对视,梗着脖子倔强地不肯低头,可他的眼底只有近 乎残忍的平静。
好半晌,顾晏辞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昭华公主,这不过是些男女情事,最不值一提,我以为你会懂。”
他的话,就像是在用一把利刃,直直地插 入她的心口,疼得她不能呼吸!
元月漓当然懂,他是在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心有所属,也一样的爱而不得。
她扯了扯苦涩的嘴角,声音沙哑:“可我深爱的人,是你啊。”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过往的记忆一一在眼前浮现。
三年前,她还是草原王庭最受宠的小公主,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
她有疼爱她的父汗和阿娘,有宠着她的兄长和阿姐。
是大乾皇帝的一道求娶和亲的旨意,让她变成了昭华公主,远离故土,来到中原。
初至皇宫时,她因与众不同的异域装扮,被大乾皇族所厌恶鄙夷,她有仇必报全都亲手讨了回来。
有皇子称她为蛮女,她便在演武场上,一箭射散了他的发髻,从此再无人敢议论她的出身。
有公主笑她是不通教化的塞外菖蒲,她便在宫宴上,赋诗一首惊艳全场,从此再无人敢非议她的教养。
元月漓生来性格张扬明媚,能文能武,自是走到哪里都是众人追捧的焦点。
可即使这样,皇子们也都对她避之不及。
因为娶了草原的公主为妻,就相当于退出了皇位继承人的竞争。
只有四皇子顾晏辞,他从未表现出对她的厌恶。
他不仅对她处处维护,甚至还在她被那些娇纵的贵女,推入冰冷刺骨的池水中时,他第一次不顾男女大防,毫不犹豫地跳下池塘,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彼时他们肌肤相贴,他清冷的面容上染上一抹薄红:“公主莫慌,我会对公主负责的。”
那一刻,她看到了顾晏辞竟然为她突破礼教,她终是不可控制地对他动了心。
后来皇帝让她在众皇子中,挑选一位做夫君时,她毫不犹豫地写下了顾晏辞的名字。
可婚后三年,他纵容她的一切,却也漠视她的一切。
他纵容她像草原儿女那般骑马射猎,即便被朝臣诟病,他也从未说过一句不是。
他纵容她自由洒脱的心性,任由她把皇子府搅得天翻地覆,他也从未有过责备。
可顾晏辞却从不回应她的喜悦,也不会对她展露笑颜。
他仿佛将礼仪体统刻进了骨子里,连房事都少得可怜,且从不与她同床共枕,从不会在她的房中留宿。
元月漓曾天真地以为,他对她至少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她总会等到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可是直到今日她才知晓,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什么克己复礼,什么清冷禁欲,统统都是假的,他满口仁义道德,心里装着的全都是悖德妄念!
元月漓不愿再想下去,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看到顾晏辞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耐。
但他还是克制自己的心绪,抬起手递上来一方素帕,声音轻柔道:“昭华,那就不要再爱我了。”
“我们之间不过是利益纠缠,我需要你来证明我为臣的忠心,你需要我对你的庇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还真是君子坦荡荡,把肮脏的欺骗都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元月漓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呵,那我自己的情感呢?就活该被你骗,活该被你忽视吗?”
“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这不算欺骗。”顾晏辞叹了口气,“不过是除了这颗心,我什么都能给你……”
后边的话,她已经听不太清了,满心满眼都是止不住的痛意。
他以为他的心,又有多么珍贵?
她元月漓是草原上翱翔的海东青,仰望她的人可数不胜数,纵使一朝被迫和亲,她也要让她的人生活得肆意多彩。
她用力推开顾晏辞,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不料刚踏入庭院时,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可不等她稳住自己的身形,开口道歉,就听见身后男人惊呼出声:“雪儿,小心!”
元月漓猛地抬起头,发现来人正是穿着一袭宫女服饰,又未施粉黛的太子妃——苏觅雪。
而他竟唤她的闺名,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