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又冷又湿。
铁锈和血的腥气混在一起,钻进沈碧云的鼻子里。
她想咳嗽,却连抬起胸膛的力气都没有。
“吱呀——”
铁门被拉开,光从门外刺进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光。
军靴踩在潮湿的地面上,一步步靠近。
来人蹲下身,声音是她曾迷恋了十年的声音。
“徽晚有身孕了。”
沈碧云的眼珠费力地动了动,看向他。
陆振云。
她的丈夫。
“医生说她胎气不稳,受不得刺激。”
他继续说,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
“所以,需要一个正妻的名分,安胎。”
沈碧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了洞的风箱。
她想笑,却只咳出了一口血。
“所以……我就该死?”
她用尽力气,问出这句话。
陆振云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有些嫌恶地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
“我给过你机会。你若点头做妾,依旧是帅府的二夫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坦白。
“碧云,说实话,你该明白。娶你,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沈家的钱,和那条军火线。”
沈碧云替他说了出来。
陆振云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反而露出一丝赞许。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爱情这种东西,你这种只懂算盘的旧派女人,不会懂。”
“我和徽晚,才是灵魂上的伴侣。她懂我的抱负,我的理想。而你……”
他看着她。
“只懂你的算盘。”
原来如此。
她倾尽十年的心血,用整个家族的财富和人脉,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团长,堆成了北方的王。
到头来,她只是一个……懂算盘的旧派女人。
心脏的位置一阵绞痛,沈碧云的视线开始发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陆振云……没了沈家,你的军火……你的霸业……”
“都会是一场空。”
陆振云站起身,理了理笔挺的军装,脸上是全然的轻蔑。
“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小看我了。安心去吧,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铁门重重合上,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
恨意,像毒藤一样,死死缠绕住她的灵魂。
若有来生……
定要你陆振云,血债血偿!
……
浓郁的香水味,混着雪茄和红酒的气息。
耳边是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和男男女女的谈笑声。
沈碧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帅府宴会厅璀璨的水晶吊灯,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低头,看见自己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完好无损。
她不是……死了吗?
“少帅真是好福气,娶了沈小姐这样的贤内助,如今又得林小姐这般的红颜知己,羡煞我等啊!”
一道恭维的声音传来。
沈碧云循声望去。
宴会厅中央,她的丈夫陆振云,正揽着一个身穿白色洋裙的女子,言笑晏晏。
林徽晚。
陆振云举起酒杯,对着众人朗声说道。
“徽晚是从法兰西归来的新派才女,是我见过的人里最鲜活的,更是咱们新时代的女性代表!”
满堂喝彩。
所有人的目光,都艳羡地聚集在那对璧人身上。
而她,沈碧云,陆振云明媒正娶的正妻,却像个看客被遗忘在角落。
这一幕,何其熟悉。
结婚一周年纪念舞会。
前世,一切悲剧的开端。
沈碧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震惊与迷茫已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死过一次的冰冷与清醒。
她看着远处光芒万丈的陆振云和林徽晚,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真好。
我们,又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