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从坤宁宫出来后,便有一个小太监引着去东宫了,朱标走的时候吩咐过。
到了东宫,朱标正在书房皱着眉头批阅奏折。桌上的奏折堆得像小山一样,看得出来他这个太子当得一点也不轻松。
李真上前行礼,朱标见他来了,便放下手中奏折,面带微笑,语气温和:“李先生辛苦了,一早起来想必还未用膳吧?来人,给李先生备膳。”
与朱元璋给人的感觉不同,朱标待人明显更为宽和,怪不得那些文臣都盼着他上位。毕竟有文化又讲道理的储君谁不喜欢,和老朱比起来,小朱简直完美的像圣人。
很快,几样精致的菜肴便端了上来。李真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又折腾了大半天,现在确实感觉有些饿了。再加上他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而且对宫廷礼仪本来也不熟悉,见朱标态度这么随和,道了声谢就自顾自地坐下吃了起来。可能是吃的太专注了,还发出了一些不太雅观的声音。
一旁服侍的小太监看得眉头直跳,这个李神医也太大胆了,哪有人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这么吃饭。
朱标看着李真的吃相却只是笑了笑,非但没有一丝怪罪,反而有些欣赏。在他看来,有真本事的人,往往都是这样的真性情,且不拘小节。
朱标就这样听着李真吃饭的声音,又批了几份奏折,好像效率都有些提高了。
过了一会儿,李真已经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盘子看着都不用洗了。朱标放下奏折,起身看着李真:“李先生救治母后,劳苦功高。这是孤给先生准备的诊金,宝钞五百贯,聊表心意,待母后痊愈,陛下另有赏赐”
一旁的小太监立马捧着一个大托盘上前,上面有厚厚一沓崭新的青色纸币。
李真接过托盘,拿起一张纸币。比他在电视里看的要大很多,好像只比A4纸小一点而已。整体青色,中央顶部印着‘大明通行宝钞’,下面还有龙凤纹。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印着十串铜钱,还标明了一贯。最下面还印有‘伪造者斩,告捕赏银二百五十两’。
李真看着这厚厚一叠的宝钞,却露出了一些为难之色。他的系统只能用金银铜钱等贵金属货币,这堆纸币系统更根本就不收。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换钱了。
朱标看见李真的表情,以为他是嫌少或者不认识宝钞,便耐心解释:“李先生常居山野,可能不认识宝钞吧,这是父皇下旨印制的大明宝钞,通行天下。还定死了一贯钞可买一石米,商户如果不收是违法的,这宝钞便是钱。”
李真看着手上宝钞,工艺倒是不错,但是好像哪里不对。“殿下,那…….可否用这宝钞,去兑换等价的金银呢?”
此话一出,朱标的表情都变的有些尴尬了,“这个…..按朝廷的规矩,只可用金银兑换宝钞,以便流通,反之,则不可。而且现在民间,已经禁止金银交易了。”
“那用来交税呢?”李真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这宝钞…..朝廷是不收的”朱标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底气。
这不是抢劫吗?李真心说。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大明宝钞哪里不对了,作为现代人,通货膨胀是基本常识。
这宝钞根本就是一套赤裸裸,单向收割民间财富的金融体系!朝廷可以用廉价的纸张换取民间的真金白银,而百姓手中的纸币却不能换回这些硬通货。
李真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在思考。他并不认为朱元璋是故意这么做的,毕竟老朱也是穷苦出身,有明一朝也是提出皇帝与百姓共天下。他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懂经济。
李真心中计较了一番开口问道:“陛下,草民斗胆请问,这宝钞,凭何能值一石米?”
朱标也不生气,耐心解释“既然是父皇下的旨意,那自然是凭的朝廷的威信。”
“那朝廷的米可否凭空而来?”李真继续追问。
“这自然不可能,朝廷也不可能凭空………..嘶……”朱标好像也发觉了什么,但是一时也想不明白,“李先生,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殿下,这宝钞本身只是一张做工精美的纸张,可再精美的纸,也不能换来一石米。它能当钱用,全凭皇帝陛下的旨意,也就是朝廷的信用。但如果哪天这一贯钞,换不来一石米,那朝廷还有信用吗?”
李真见朱标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又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
“殿下,假如今年大明全国总共产出了一万石粮食,而朝廷又因为用度不足,一口气印了十万贯的宝钞,那剩下的九万石粮食,能凭空而来吗?”
朱标顺着李真的思路一想,脸色瞬间白了。他不傻,反而很聪明,并且精通政务,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是啊,如果市面上的钱突然多了十倍,但是粮食不能凭空多出来,那结果必然是……物价飞涨!”朱标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此下去,宝钞….会变得不值钱,一贯钞,可能连一斗米都买不到了!”
“殿下英明”李真见朱标已经反应过来了,也就不再多说了。
朱标猛地起身,在书房急促地踱步,额头都已经渗出了冷汗。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行,此事关乎国运,孤必须立刻禀报父皇!李先生,请随孤一同去见驾,将你方才所言,原原本本凑与父皇!”
朱标看着李真,突然想到,此人不仅精通医术,还能一眼发现宝钞的问题。要知道宝钞已经发行几年了,满朝文武,包括父皇和自己,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啊!……..草民只是一个郎中,这种国家大事,我就不用去了吧!”李真一听要去见老朱,心头一跳,万一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他把自己给砍了怎么办。
“李先生,莫怕”朱标也看出了李真的顾虑,毕竟自己父皇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孤知道你的顾虑,但此事实在干系重大,又是你提出来的,这才非你不可”
“父皇虽然威严,但也是明事理,顾大局的明君,你今日所言,皆是为我大明社稷着想,父皇是不会怪罪你的”朱标的语气又温和了一些,“若父皇真的发怒,皆由孤来承担。”
朱标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真要是再拒绝就不礼貌了,“承蒙殿下信任,草民…..愿往!”
朱标脸上露出笑容,“好!李先生,请随孤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