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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清和居老旧的玻璃窗,在斑驳的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知珩站在书房中央,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牌位安置在靠墙的梨花木桌上。这张桌子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桌面上还留着她伏案批改作业时手腕磨出的痕迹。

他点燃三炷新香,青烟在阳光下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味。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温婉的笑容,听到她轻柔的声音:“阿珩,要好好的。”

“妈,以后这里就是您的家。”他轻声说着,指尖轻轻抚过牌位上刻着的名字,“儿子不孝,让您受委屈了。”

整理房间时,他在一个褪了色的旧木箱底层发现了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相册。相册的边角已经磨损,封面上的烫金字迹也模糊不清。他轻轻拂去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

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记录着岁月的痕迹——母亲年轻时穿着碎花连衣裙在校园里的留影,他童年时骑在父亲肩膀上的模样,还有…念禾刚出生时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阮书柠还带着初为人母的羞涩,而他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笑容里满是幸福。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特别的照片上。那是念禾三岁时,趴在他肩膀上熟睡的模样。小小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圆嘟嘟的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带着安心的微笑。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那个冬夜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四年前的冬夜,窗外飘着细雪,将整个江城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爸爸…难受…”三岁的小念禾蜷缩在儿童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得像只受伤的小猫。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被角,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沈知珩急得满头大汗,手中的电子体温计发出“嘀”的一声,屏幕上显示着刺眼的红色数字:39.8度。已经是凌晨两点,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打电话叫出租车,对方一听要去医院,都以路况太差为由拒绝了。

“念禾乖,爸爸在这里。”他打来一盆温水,将毛巾浸湿后拧干,轻轻擦拭着女儿滚烫的额头和四肢。温水很快变凉,他不得不一次次地重新换水。

阮书柠那时正在国外出差,家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沈知珩每隔十五分钟就给女儿量一次体温,用温水物理降温,喂她喝退烧药。夜深人静,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和女儿痛苦的呻吟。

“水…爸爸…”小念禾迷迷糊糊地喊着,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

沈知珩赶紧端起水杯,小心地托起女儿的头,一点点喂她喝水。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连忙用袖子擦干净,生怕凉水刺激到她娇嫩的皮肤。

“念禾最勇敢了,喝完水就不难受了。”他轻声哄着,声音里满是心疼。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他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后半夜,念禾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见守在床边的父亲,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那双因为发烧而湿润的眼睛,在昏暗的床头灯下闪着微弱的光。

“爸爸…最好…”她喃喃地说完,又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

那一刻,沈知珩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值得了。他握着女儿小小的手,在床边守到天明。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在念禾安详的睡颜上,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女儿小手的温度。

“砰”的一声巨响将沈知珩从回忆中惊醒。

他抬起头,看见沈念禾气冲冲地闯进书房,手里拎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纸盒——那是他熬了几个通宵为她制作的星空投影灯。盒子上精心绘制着银河的图案,每一个星座的位置都是他对照天文图精心设计的。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沈念禾将纸盒狠狠摔在地上,精致的投影灯从盒子里滚出来,在老旧的地板上弹跳了几下,瞬间碎裂成几片。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折射着窗外的阳光,像散落的星辰。

沈知珩的心跟着那声脆响猛地一揪。为了制作这个投影灯,他查阅了大量天文资料,精心调整每一个星座的位置;为了找到合适的投影材料,他跑遍了江城的建材市场;为了让开关更适合孩子操作,他反复修改了十几次设计。所有的用心,都凝聚在这个本该在女儿生日时送出的惊喜里。

“念禾,这是爸爸给你做的生日礼物…”他蹲下身,小心地捡起碎片,手指微微颤抖。

“丑死了!”沈念禾撇嘴,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嫌弃,“江叔叔说要给我买真的天文望远镜!比你这个破纸盒强一万倍!”

沈知珩的手一顿,一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指尖,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透明的玻璃片上晕开一抹刺目的红。可他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的痛楚远比这强烈千倍万倍。

他看着女儿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那双曾经满含依赖的眼睛如今只剩下鄙夷。再想起记忆中那个抓着他的手指说“爸爸最好”的小女孩,只觉得心如刀绞。四年的光阴,竟然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

“念禾,这是爸爸亲手做的…”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看,这是北斗七星,这是仙女座…”

“谁稀罕!”沈念禾打断他,用力踩了一脚地上的碎片,发出令人心碎的碎裂声,“江叔叔说了,只有穷酸鬼才会自己动手做礼物!他明天就带我去买最贵的天文望远镜!要两万多呢!”

沈知珩怔怔地看着女儿,突然觉得她如此陌生。那个曾经乖巧贴心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满口贵贱、崇尚虚荣的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用价格来衡量心意的重量?

“念禾,礼物珍贵与否,不在于价格,而在于心意…”他艰难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才不是!”沈念禾大声反驳,小手叉着腰,学着她母亲平时的样子,“江叔叔说了,真正在乎一个人,就舍得为她花钱!爸爸就是小气,舍不得给我买好东西!”

说完,她转身跑出书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老房子里回荡,留下沈知珩一个人对着满地狼藉。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碎片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沈知珩缓缓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投影灯的碎片,就像在捡拾自己破碎的心。每一片碎玻璃上都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想起制作投影灯的那些夜晚。为了准确呈现夏季星空,他查阅了无数资料,在书房里一坐就是整个通宵;为了找到最合适的投影材料,他跑遍了江城的建材市场,对比了数十种不同的材质;为了让开关更适合孩子操作,他反复修改了十几次设计,就为了让女儿能够轻松地打开这片他亲手制作的星空。

所有的用心,所有的爱意,在江亦风的金钱攻势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原来在女儿心中,他倾注的心血,还比不上别人随手买来的昂贵玩具。

他将碎片小心地收进纸盒,放在书桌的角落。那里还放着念禾三岁时画的第一幅画——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下面用铅笔写着“爸爸我爱你”。那时候的她,还会因为他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而开心一整天。

曾经温暖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那些他视若珍宝的过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乌云遮蔽了阳光,房间里顿时昏暗了许多,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沈知珩低头看着手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心里的伤口,却在不停地流血。他拿起那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抚摸上面那个搂着他脖子的小女孩。照片上的温度早已冷却,就像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念禾…”他轻声唤着,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回应。老房子的寂静将他包围,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作伴。

曾经的温情时刻,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而他,只能在回忆中寻找那一点点逐渐消逝的温暖,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独自咀嚼着这份刻骨铭心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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