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要砸钉子,也得看锤子乐不乐意。
“钉钉子?”
李泽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剧烈哆嗦,他无法把这三个字和他那威严了一辈子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陈师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父亲他……”
“意思就是,”陈义打断他,声音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你爹用一千万,买我们八条命,给他当锤子使。”
“他要我们抬着这口棺,连人带棺,砸在这根桩上。”
“把他自己,和棺材里的东西,永远钉死在这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家众人煞白的脸。
“顺便,也把我们八个,一起埋了。”
话音落地,山顶死寂。
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和杠木被肩膀死死抵住,发出的“咯吱”悲鸣。
李家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男男女女,此刻像是被集体抽走了脊梁骨。
他们面如土色,连连后退,看那口黑棺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那不是棺材,而是一枚即将炸毁整座山的凶器。
“我操!”
一声怪叫打破了死寂。
胖三那张肥脸皱成一团,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往下淌。
“合着咱不是来抬棺的,是来当打桩机的啊?义哥!这活儿得加钱!必须加钱!拿命换钱,也得看是什么价啊!”
“加你个头!”
大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有命拿,也得有命花!义哥,这棺材,不能再扛了!”
他说得没错。
那股阴寒的下坠之力越来越恐怖,八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此刻双腿都在微微打颤,脚下的山石地面,竟被踩出了浅浅的印子。
他们不是在抬棺。
他们是在跟棺材里的东西拔河!
“咯噔!”
黑棺又是一沉!
这一次,力道之大,让队伍末尾一个叫猴子的兄弟闷哼一声,嘴角直接见了血。
“义哥!”
“哥!”
兄弟们的吼声里带上了真正的惊惶。
李泽楷彻底慌了神,他冲着陈义几乎是哀求:“陈师傅!钱!钱不是问题!一个亿!我再加一个亿!只要您能……能把我父亲安然下葬!”
“下葬?”
陈义笑了,那笑容在李泽楷看来,比刚才百鬼夜行里的煞王还要骇人。
“你管这叫下葬?李泽楷,你爹算计了一辈子,临死还摆了我们一道。”
“他这是要我们义字堂八个兄弟,给他当祭品!”
他往前踏了一步。
就这一步,扛着千斤重棺,却让李泽楷心脏猛地一抽。
“一个亿,买我们八条命。你们李家的命,可真金贵。”
李泽楷被他看得通体发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大师此刻也反应过来,他看着那根暗红色的镇魂桩,又看看剧烈震颤的黑棺,一张老脸惨白如鬼,嘴里喃喃自语:“以煞镇煞,以毒攻毒……好大的手笔,好绝的阳谋……李万川,你个老狐狸,你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抬棺队到了这里,精疲力尽,阳气大损。
棺材里的凶物被百鬼夜行彻底激怒,又感应到镇魂桩的接引,力量暴涨。
这时候落棺,阵破,凶物脱困,第一个死的就是离得最近的抬棺匠。
可不落棺,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那股力量会把他们活活拖垮,最终连人带棺,一起被吸进镇魂桩里,神魂俱灭。
进亦死,退亦死。
“义哥……我……我快扛不住了……”胖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马上就要碎了。
陈义没有回头。
他胸口那股翻腾的血气,被他死死压制着,烧得他双眼赤红。
他盯着李泽楷,一字一顿。
“钱,我要。”
李泽楷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狂喜:“您答应了?”
“但是,”陈义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如刀锋出鞘。
“光有钱,不够!”
他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个李家人。
“从现在起,这桩事,我说了算。你们李家所有人,包括你,”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金大师身上,“全都给我闭嘴,站远点,听着!”
“我让你们看,你们就看。”
“不让你们看的,谁敢多瞧一眼,挖了他的眼珠子!”
话语里那股蛮横霸道,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李泽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带着家人朝后退开。
金大师面色变幻,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退到了一旁。
他知道,现在这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才是唯一的变数。
“大牛,胖三,猴子……你们几个!”陈义开始点名。
“在!”
七个兄弟齐声应喝,精神为之一振。
“还记得爷爷教的‘倒转乾坤’步吗?”
众人一怔。
大牛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剧变:“义哥,那不是……那不是用来……”
“倒转乾坤”步,是八仙抬棺阵里最凶险的一套变阵。
顺为抬,是渡人。
逆为转,是镇魔!
这套步法,不是送葬,是索命!一旦发动,八人与棺中凶物气机相连,不死不休!
“少废话!”陈义厉喝,“想活命,就听我的!”
他胸膛高高鼓起,那张纸一样白的脸上,竟泛起一抹诡异的潮红。
“听我号令!”
“左三步,右三步,前踏北斗,后踩天罡!”
“转——阵——!”
一声“转阵”,八人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他们强忍着全身骨骼欲裂的剧痛,迈开了脚步。
不再是向前,而是绕着中间那个巨大的墓穴,绕着那根暗红色的镇魂桩,转起了圈。
他们的步法极其诡异,时而交错,时而并进,八个人,八根杠木,一口黑棺,化作一个巨大的磨盘。
随着阵法转动,那股恐怖的下坠之力,竟被硬生生带偏了方向。
原本直指镇魂桩的吸力,被这旋转的阵法搅动,化作一股横向的拉扯力,让八人肩上的负担不减反增。
“噗!”
队伍里,又有一个兄弟吐了血。
“义哥!这……这比刚才还他娘的难受!”胖三咬得满嘴是血,含糊不清地吼道。
“难受就对了!”陈义声音嘶哑。
“锤子要砸钉子,也得看锤子高不高兴!”
“今天,咱们不当锤子!”
他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墓穴中央那根搏动不休的镇魂桩。
“咱们当磨盘!老子要把棺材里的东西,连同这根破桩子,一起给它磨平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再次催动阵法。
“再快!”
八人的速度陡然加快,在山顶带起一阵狂风。
他们身上的汗气蒸腾,混杂着淡淡的血雾,在阳光下形成一圈诡异的红光,将整个墓穴笼罩其中。
黑棺震动得愈发剧烈,发出的不再是“咯噔”声,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指甲刮擦铁皮的“嘎吱”长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棺材里的东西,被彻底激怒了!
它没想到,这八个蝼蚁非但不束手就擒,反而敢主动挑衅!
“嗡——”
镇魂桩也起了反应。
那暗红色的纹路亮了起来,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与黑棺的震动遥相呼应。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的吸力从桩身上爆发,想要将这个旋转的“磨盘”强行拉回正轨。
两股力量的角逐,让陈义八人成了风暴的中心。
“义哥!顶不住了!”
大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脚下的岩石已经寸寸龟裂。
陈义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他知道,极限到了。
再转下去,不用等凶物出手,他们自己就会被这股力量撕碎。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是现在!
“都给老子听好了!”
“落棺!”
什么?!
七个兄弟脑子嗡的一声,全都懵了。
落棺,不就是死吗?
“别他娘的犹豫!”陈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声震彻山顶。
“我说落,就落!”
“朝着那根桩子,给老子—”
“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