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屏幕上出现的,是手术室的高清监控录像。
画面里,林月月举着手术刀,犹豫不决。
“陈主任,这个,真的是肾脏吗?怎么感觉不太对。”
视频里传出她带着颤抖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男声通过扬声器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让你切就切,哪来那么多废话!一个肾脏切除手术要做多久?我这边还忙着呢?”
是陈默的声音。
清晰,洪亮,语气强硬。
画面中,林月月咬了咬牙,手起刀落。
鲜血涌出。
发布会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
记者们反应过来,疯狂地按动快门,镜头在我和陈默、林月月之间来回切换。
陈默的脸,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死灰色。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林月月则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瘫软在陈默怀里,用手捂住脸,不敢再看。
“这……这是伪造的!”
陈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我,目眦欲裂,“颜夕!你好狠毒的心!为了脱罪,你竟然伪造视频!”
我冷笑一声。
“伪造?陈主任,我们医院的监控系统,可是直接连接着市卫生系统的云端服务器,全程加密,不可篡改。”
“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请技术人员来鉴定。”
我的话如重锤般,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且,”我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他身上,“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大屏幕的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一份份详细的医疗记录和事故报告。
第一份,患者王某,因头孢过敏,在林月月“误喂”了藿香正气水后,导致急性肾衰竭。
报告的最后,有陈默的签字:鉴定为患者个人特异性体质,与用药无直接关联。
第二份,患者李某,因术前“误食”,导致麻醉反流窒息死亡。
报告的最后,依然是陈默的签字:鉴定为麻醉意外,已与家属达成和解。
一份,两份,三份……足足五份报告。
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被掩盖的真相,一个险些被毁掉的生命或家庭。
而每一份报告的背后,都有陈默的“保驾护航”。
“陈主任,”我看着他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冰冷,“这些,也是我伪造的吗?”
“你利用职权,一次次掩盖林月月的重大失误,把她这个连基本医学常识都不具备的蠢货,硬生生包装成一个‘天才实习生’。”
“你敢说,你对这些事故,没有责任吗?”
“你敢说,你把这样一个人留在医院,留在手术台上,不是在拿所有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吗?”
我的质问,字字泣血。
现场的记者们已经完全被这接二连三的猛料给震懵了。
他们看向陈默和林月月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畜生啊!”
“这种人不配当医生!”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愤怒的声讨此起彼伏。
陈默彻底崩溃了。
他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林月月,指着她嘶吼:“是她!都是她勾引我的!是她求我帮她掩盖错误的!”
林月月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哭喊道:“陈默!你混蛋!当初明明是你跟我说,只要我听你的,你就能让我当上主任夫人!”
“是你说的,颜夕她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早晚要被你踹了!”
台下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和唾骂。
我哥颜朗在台下低声说了一句“狗咬狗”,嘴角挂着冷笑。
我看着台上丑态百出的两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场闹剧,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保安。”我淡淡开口。
几名保安立刻上前,将撕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就在这时,会场的门再次被推开。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亮出证件。
“我们是市卫生监督局的,接到举报,前来调查仁心医院的严重医疗事故。陈默,林月月,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5.
陈默和林月月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被押到门口,陈默才反应过来,他回头,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活吃了我。
“颜夕!是你!是你举报的我!”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我。
从我给我哥打那个电话开始,我就已经布好了这个局。
这些证据,我早就掌握在手里。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林月月被带走时,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放开我!我是无辜的!都是颜夕陷害我!”
没有人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一场闹剧,终于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收场。
记者们还想围上来采访我,被我哥的团队拦住了。
“我妹妹累了,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颜朗走上台,揽住我的肩膀,语气强硬。
回到办公室,我脱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颜朗给我倒了杯热水。
“都结束了。”
我接过水杯,指尖的冰凉渐渐被温暖取代。
“哥,谢谢你。”
“傻丫头,跟我客气什么。”颜朗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当初就让你别嫁给他,你非不听。”
我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当初所有人都反对,只有我,像个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傻子,一头扎了进去。
我曾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结果,只是引狼入室。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律师发来的消息。
“颜小姐,离婚协议已经发到陈默的代理律师邮箱了。另外,关于您婚前财产的公证材料,以及婚后以您个人名义购置的所有不动产和投资证明,也都准备齐全了。”
“他想分走一分钱,都不可能。”
我回了一个“好”字。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
楼下拥堵的记者和人群渐渐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仿佛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发布会,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和陈默,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处理完医院的后续事宜,安抚患者家属,接受卫生系统的调查,一周很快过去。
陈默和林月月的事,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医疗圈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对我表示了同情,对我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表示了赞赏。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大义。
我只是,在复仇。
一周后,调查结果出来了。
陈默,因多次利用职权,伪造医疗报告,掩盖重大医疗事故,情节严重,被永久吊销医师执照,并以涉嫌医疗事故罪被提起公诉。
林月月,同样被吊销执照,且因其造成的严重后果,面临巨额的民事赔偿。
我听说,患者家属向她索赔一千二百万。
她名下没有任何财产,这笔钱,自然就落到了她那个“深爱”她的陈默头上。
或者说,是陈默的家人头上。
陈默被带走的第二天,他的父母和姐姐就冲到了医院,堵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撒泼打滚,让我放过陈默。
陈默的母亲一屁股瘫坐在光洁的地板上,捶着大腿嚎啕大哭。
“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丧门星!我们阿默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现在你还想害他坐牢!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我看着他们,只觉得可笑。
这些年,他们一家人吃我的,穿我的,住在我买的房子里,开着我买的车。
陈默每个月给他们五万块生活费,也是从我的卡里划走的。
如今,他们的好儿子出事了,就全都成了我的错。
“我毒?”我走到他母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儿子在外面养小三,搞大别人肚子,还差点害死好几个人,你怎么不说他毒?”
“现在他要坐牢了,你们倒来找我了?”
“我告诉你们,他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还有,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都是我的名字。三天之内,都给我搬出去。”
“否则,我就报警了。”
陈默的姐姐尖叫起来:“颜夕!你凭什么!那是我弟弟的房子!”
“你弟弟?”我笑了,“他有钱买房吗?他一个月工资多少,你们心里没数吗?”
“没有我,他现在还在哪个小诊所里给人看脚气呢!”
他们一家人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最后被保安灰溜溜地赶了出去。
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6.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因为有婚前协议,加上陈默的所有罪证都摆在台面上,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签字那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了一面。
短短半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眼窝深陷,再也不见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外科主任的模样。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恨意与悔恨交织,但最终都沉淀为不甘。
“颜夕,你赢了。”
他声音沙哑。
我没理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近乎崩溃的喊声:“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是那条被你无视的生命,是那个被你毁掉的家庭,是你身上那件白大褂。”
说完,我拉开车门,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听说,他因为医疗事故罪,被判了三年。
林月月因为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在赔偿了患者家属一大笔钱后,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听说她整天抱着一个枕头,说那是她的孩子,见人就说自己是院长夫人。
陈默的家人,在被我赶出房子后,回了老家。
我听说,他们在老家也成了过街老鼠,被人指指点点。
卖掉祖宅的钱,根本填不上那几个受害者的赔偿窟窿,生活困顿潦倒。
一场持续了数年的荒唐梦,终于醒了。
医院的风波,在我的铁腕整治下,也渐渐平息。
我开除了所有和陈默沆瀣一气的医生,从全国各地高薪聘请了一批顶尖的专家。
医院的口碑,不降反升。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陈默。
想起他当初满眼是光地对我说:“颜夕,等我成了最厉害的外科医生,就换我来保护你。”
誓言犹在耳边,说的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是……颜院长吗?”
“我是林月月的母亲。”
我的心沉了一下。
“有事吗?”
“我女儿她……她快不行了。”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一直念叨着,想见您最后一面。”
“她说,她有话想亲口对您说。”
我沉默了。
理智告诉我,林月月已经疯了,她的话不可信。
但那个母亲的哀求,以及我心底深处那丝对过去真相隐秘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
“地址发给我。”我松了口。
7.
我独自一人开车,去了那家位于郊区的精神病院。
在阴暗的走廊尽头,我见到了林月月。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瘦得像是一具骷髅,头发枯黄,眼神涣散。
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她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颜……颜夕。”
她冲我笑,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来了。”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朝着我招手,声音像是漏风的风箱,“一个关于陈默的秘密。他抛弃了我,把我扔在这里等死……他想独善其身,没那么容易。”
她笑得更开心了。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你以为,他当初娶你,是因为那场车祸的救命之恩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什么意思?”
“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家的钱和背景来的。”
林月月的声音,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耳朵里。
“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
“是他自己设计的。”
“刹车是他自己弄坏的,连环追尾的地点,是他精心挑选的,正好在你每天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他早就调查清楚了你的身份,仁心医院院长的独生女。”
“他知道你善良,心软,一定会救他。”
“一场苦肉计,就让你这个天之骄女,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他这个穷小子。”
林月月每说一句,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曾以为的英雄救美与倾心相爱,不过是他为向上爬而精心设计的骗局。
彻骨的冰凉从心脏蔓延至四肢,我瞬间明白,她要在我心上再捅一刀,撕碎我所有爱与回忆。
那一刻,我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陈默,你想往上爬,我就让你这辈子都烂在泥里。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我哥的电话。
“哥,陈默现在关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颜朗的声音透着警惕。
“我要见他。”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波涛。
“我要让他,付出真正的代价。”
8.
我是在监狱的会见室里,再次见到陈默的。
他穿着囚服,剃了光头,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看起来更加阴沉。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怎么?来看我笑话?”
我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他。
“陈默,五年前那场车祸,是你自己设计的,对吗?”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眼中闪过慌乱,但很快又被狠戾取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里面传出的,是林月月尖锐而疯狂的声音。
“……刹车是他自己弄坏的……他早就调查清楚了你的身份……”
陈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猛地扑到玻璃上,狠狠地捶打着。
“疯子!那个疯子!她的话你也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我关掉录音,抬头看他,“重要的是,有人会信。”
我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屏幕上,是我刚刚编辑好的一封邮件。
收件人,是国内几家最大的媒体。
附件里,是这段录音,以及我委托私家侦探查到的,关于那场车祸的种种疑点。
“陈默,你说,如果我把这封邮件发出去,会怎么样?”
“你的案子,会不会被重新审理?”
“你现在只是医疗事故罪,判三年。如果再加上蓄意欺诈,危害公共安全……你猜猜,你下半辈子,是不是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他死死瞪着我,双目赤红,似要噬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把手指,放在了“发送”键上。
“不要!”他终于崩溃了,声音嘶哑地嘶吼,“颜夕!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不是想往上爬吗?你不是想当人上人吗?”
“我会让你这辈子,都烂在泥里。”
我看着他绝望的脸,按下了发送键。
邮件,发送成功。
陈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陈默,这才是你应得的结局。”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走出监狱大门,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块压抑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三个月后,陈默的案子重审。
数罪并罚,他被判了无期徒刑。
他的父母一夜白头,彻底疯了。
而我,在处理完医院的所有事务后,递交了辞呈。
我把医院交给了我哥派来的职业经理人团队,自己背上行囊,开始了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我去了西藏。
站在纳木错湖边,一个藏族阿嬷递给我一捧炒熟的青稞。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纯粹。
看着她,我忽然想,我曾以为陈默的眼睛里有光,其实那不过是欲望的火。
真正的光,是眼前这片湖,是掌心这捧粮食的温度。
那一刻,心底那块冰,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一年后,我回到了这座熟悉的城市。
颜朗来机场接我。
车子驶出机场,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医院现在很好,”我哥一边开车,一边说,“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大家都说,没有你就没有仁心的今天。”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边。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轻声说。
我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阳光穿过车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靠在椅背上,缓缓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那些不堪的过往,终究成了过眼云烟。
而我,终于可以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