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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市中心医院的住院部,弥漫着一种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哀伤的气息。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偶尔传来轻微的交谈声和推车滚轮滑过的声音。

傅景深几乎是跑着穿过这条漫长的走廊的。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失态过。昂贵的定制西装因为急促的动作而起了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医院电话里那句冰冷的“清宫手术”,以及昨晚林晚在电话里那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反复回荡。

他终于站在了病房门口,门牌号没错。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伸手推开了门。

病房里很整洁,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床铺……是空的。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干干净净,没有水杯,没有杂物,连输液架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只有一个穿着灰色西装、身材精干、面容严肃的陌生男人站在房间里,似乎正在检查着什么。听到开门声,男人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傅景深。

傅景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是谁?林晚呢?”他大步跨进病房,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慌而显得有些尖锐。

陌生男人微微颔首,态度礼貌却疏离:“您就是傅景深先生吧?我是顾先生的助理,姓陈。”

“顾先生?”傅景深眉头紧锁,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姓顾的、可能与林晚有关的人,却一无所获。林晚的家庭关系很简单,母亲早逝,父亲再婚几乎断了联系,哪里来的什么“顾先生”?

“林晚在哪里?!”他没心思理会什么顾先生张先生,他现在只想见到林晚。他环顾四周,甚至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卫生间门,期望下一秒林晚就会从里面走出来。

陈助理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傅先生,您来晚了。林晚小姐在一个小时前,已经办理完出院手续,离开了。”

“离开了?!”傅景深猛地拔高声音,难以置信,“她刚做完手术!她怎么能出院?!谁允许她出院的?!”他一把揪住陈助理的衣领,眼底泛红,像是被激怒的困兽,“是不是你们逼她的?那个顾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陈助理并没有挣扎,只是冷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傅先生,请您冷静。出院是林晚小姐自己的决定,所有手续都符合医院规定。至于顾先生,”陈助理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恭敬,“是林晚小姐母亲故交,受托前来照顾她。”

母亲故交?傅景深愣住了。他从未听林晚详细提过她母亲那边的事,只隐约知道是没什么往来的远亲。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能量似乎不小的“故交”?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淹没了他。他拿出手机,再次疯狂地拨打林晚的号码。

依然是那个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不,不对。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不是占线,这是一种被刻意设置的、拒绝接听的状态。

他转而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编辑了一条信息:“晚晚,你在哪里?告诉我位置,我马上来接你!昨晚是我不对,我们见面谈!”

点击发送。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以及一行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把他拉黑了。

不仅仅是电话,还有微信。

傅景深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真的走了。

不是闹脾气,不是等他去哄。

她是真的,彻底地,要离开他。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个三年来一直温顺地待在他身边,无论他如何冷漠以待都会默默等待他的林晚,这一次,是真的不见了。

“她……她去了哪里?”傅景深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和祈求,看向陈助理。

陈助理整理了一下被拉皱的衣领,摇了摇头:“抱歉,傅先生,林晚小姐的去向,我无权告知。我的任务是来处理后续事宜,并且,”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到傅景深面前,“将这个交给您。”

傅景深的目光落在文件袋上,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伸出手,接了过来。

文件袋很轻,却又重逾千斤。

他颤抖着手,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纸。

最上面一份,标题是加粗的宋体字——《离婚协议书》。

傅景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五个字,像是要把它烧穿。他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签名处,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签名——林晚。

笔迹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娟秀,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几乎要划破纸张的力道。日期,赫然就是昨天,她流产入院的那一天!

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她做的不是打电话向他哭诉,而是冷静地、决绝地签下了这份离婚协议!

而协议财产分割那一栏,有一行明显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字,同样是她亲笔所写:“女方自愿放弃一切夫妻共同财产,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她什么都不要。不要他的钱,不要这三年婚姻里积累的任何物质东西,甚至……可能连他这个人,也不要了。

文件袋里,还有一样东西。

一枚钻戒。

那枚他当年近乎敷衍地让人买来,甚至没有亲自为她戴上的婚戒。此刻,它静静地躺在文件袋底部,折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冰冷,刺眼。

傅景深看着那枚戒指,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痛得他弯下了腰,几乎无法站立。

她留下了协议,留下了戒指。

她把他给予她的、象征着他们婚姻的所有东西,都还给了他。

撇得干干净净,断得一干二净。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来,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悔恨、恐慌、愤怒、还有一种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吞没。

他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荒唐!

他以为她只是闹脾气,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以为她那点微小的爱意可以任由他肆意挥霍……

陈助理静静地看着他失态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傅景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公事化:“傅先生,协议林晚小姐已经签署。顾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希望您能尊重林晚小姐的决定,尽快完成离婚手续的法律流程。这对彼此都好。”

“尊重她的决定?”傅景深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盯着陈助理,“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要见她!亲自跟她谈!”

陈助理摇了摇头:“抱歉,我无可奉告。林晚小姐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打扰。”他特意加重了“打扰”两个字。

傅景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灰败。他看着手中那份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离婚协议,看着那枚冰冷的戒指,第一次真正尝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追悔莫及。

“另外,”陈助理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林晚小姐之前使用的手机号码将会注销,所有与过去相关的联系方式都会作废。请您……不必再徒劳地尝试联系了。”

说完,陈助理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病房。

空旷的病房里,只剩下傅景深一个人。

阳光依旧明媚,但他却感觉置身于冰窖。他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手里紧紧攥着那份离婚协议和那枚戒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昨晚苏晴梨花带雨的脸,想起自己那不耐烦的斥责,想起林晚最后那泣不成声的哀求……

“傅景深,你的爱太廉价了……”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失望。

不……不是这样的……

他试图在心里反驳,却发现言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过去三年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掌心,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失去了她。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早已爱上她的时候,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端,机场的贵宾候机室内。

林晚(或者,她更愿意称呼自己为林陌,那个抛弃了“晚”字所代表的依附与等待的、全新的自己)穿着一身舒适的米白色羊绒衫和长裤,外面搭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浅灰色风衣,脸上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她眼底可能残留的疲惫与伤痛。

她看着窗外,跑道上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

陈助理已经发来了信息,告知她东西已经送到。

她可以想象傅景深看到离婚协议和戒指时的表情,或许是震惊,是愤怒,或许……也有一丝后悔?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小腹,那里依旧残留着隐隐的钝痛,提醒着她曾经失去过什么,也提醒着她,必须变得更加强大。

顾翰安排得很好,全程VIP通道,私人飞机直飞欧洲。她不需要担心任何琐事,只需要跟着走就行。

“林小姐,可以登机了。”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恭敬地说道。

林陌……不,从现在起,她就是林陌了。

林陌站起身,拎起手边一个简洁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几件贴身的衣物和必要的证件,以及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其他的,她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不想要。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城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天空湛蓝,一如她此刻决心洗刷干净、重新开始的未来。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迈着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向登机口。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穿透云层,将过去的一切——痛苦、委屈、不甘,还有那个叫傅景深的男人,都远远地抛在了下方,那片逐渐模糊的土地上。

她的新生,正式开始了。

而在地面上,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绝望气息的病房里,傅景深的忏悔,才刚刚拉开序幕。只是,这场忏悔,注定再也无法传达到那个他想要挽回的人心里。

有些离开,是永不回头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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