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你怎么了？”
舒永静走了过来，疑惑地拉起了女儿。
却见女儿一只白嫩的手死死地拉着那躺在地上、吊着半口气没死，浑身散着恶臭脏兮兮的男人。
如何扯都扯不开。
要不是她亲眼瞧见了是傻女儿扯着人家的手不放，她都要怀疑这梁建民在耍流氓了。
合计着不是梁建民耍流氓，而是她大闺女耍流氓。
舒永静震惊于眼前所看到的，看了一眼那臭烘烘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这梁建民是可怜，可谁家不可怜？谁家没难处？都是在拼了命地活。
这梁建民倒霉摊上了这样的家人，她与他无亲无故，也没办法。
她和她家棠棠一天三顿吃饱都艰难，帮不了别人。
别开了眼，舒永静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女儿，哄着道：“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舒棠抬头，眼睛发亮地看向舒永静：“妈，我想带他走！”
舒永静一噎，眼皮子直跳：“你说什么？”
舒棠知道她妈不会同意，可她不得不带梁建民走。
梁建民在这里，根本活不长久，她没有梁建民，也活不长久。
他们必须在一起！
舒棠不舍地松开了梁建民的手，与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
随后猛地站起身子，转头看向了那边站着双臂交叉环在胸前，一脸无赖的李春兰，故意傻里傻气地问：“你要我带他走吗？”
李春兰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孩子，你愿意？”
舒棠摇头，掐着腰，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梁建民：“没有钱，没有票，我才不带他回家！”
“他能帮我干活吗？能帮我妈采药吗？能给我做好吃的吗？能给我捉爬猴吗？”
“他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吃我家粮食，我才不要带他回去！”
李春兰扯了扯唇，上下打量了舒棠一眼，心道果然是个大傻子。
又疯又傻又蠢。
和梁建民正相配。
她思虑了片刻，咬了咬牙道。
“我给你钱给你票！你带他走！”
舒棠似乎有了兴致，眼睛发亮：“真的？”
李春兰回了一趟屋，手里面揣着几张票，和一沓钱，她分出了一半出来，目测有五十块。
正要递给舒棠。
谁承想，那舒棠竟忽地跳到了她面前，抓着她手中所有的钱和票就往怀里塞。
李春兰眼睛都瞪大了：“那是一百块，还有布票、细粮票，我没说要给你，还给我！”
舒棠仰着脖子，指着那边的梁建民：“那我不要他了！”
李春兰捂着胸口气得直喘，似被割了肉，又似有所顾虑，咬了咬牙。
“好！拿完钱你就带他走！”
舒棠笑呵呵地露出了白牙：“诶！”
“棠棠，你，你怎么越来越傻了？带他回去做什么？把钱还给人家，我们走！”舒永静皱着眉头，拉着女儿就要走。
李春兰急了，拦在前面：“钱和票你们都收了，加上彩礼总共200块钱！这人你们今天必须带回去！”
“就是在供销社买东西，交了钱的，也不是想不要就不要的，不换不退啊！”
舒棠扯了扯舒永静的手，甜甜地喊了声妈妈。
“妈妈，带他走吧。”
舒永静看着女儿，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又看了一眼那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心底也是一软。
到底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才多大，被亲妈这样对待。
带回去指不定还能活。
舒永静一咬牙，点头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可答应后，见女儿兴冲冲跑去扶人，当即就后悔了。
一个大活人，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舒棠艰难地将人扶了起来。
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
正是从梁建民身上传来的。
可熏臭的气味比之大把的生命时间，不值得一提。
就是熏死她，她也要继续挨着梁建民！
谁都不能将她和梁建民同志分开！
从今天起，她要和梁建民同志共同活着！
她帮助梁建民活下去，梁建民帮她活下去。
这种关乎生死的友谊谁都掐不断！谁都分不开！
梁建民虽瘦，可到底是个大个子男人，估摸着有一米八五以上，母女俩一人托着一边，才能省些力。
这边的李春兰似生怕她们反悔退货，还专门给她们准备了个木板子，前头捆着一根粗粗的绳，可以将梁建民放在上面，她们在前面拉着绳子，能省不少力。
舒棠差点沉着脸对李春兰说谢谢。
梁建民在木板上躺着，她怎么碰他？
难不成她和梁建民一起躺板板，叫温柔强大的舒永静同志在前面拉着他们？
舒棠可做不出这样不孝的事来。
割肉一般将梁建民放在了长板上，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的他，舒棠和亲妈在前头一起拉长板。
……
见人走远，梁家村口站着的李春兰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二儿媳妇凑过来问：“妈，你给他们这么多钱干什么？就为了叫他们接走大哥？这，大哥在家里也吃不了几口饭，咱们也不照顾，没花几个钱，这一下子就倒贴了200块钱！”
李春兰对儿媳妇王晓凤翻了个白眼，训斥道：“你懂什么？前几天那边来了信，说是部队有一个女医生要和建民结婚，要把他接到城里照顾，他要是摊上这样好的女人，我是要怄死！万一他……”
李春兰话没说完，咳了咳说道：“反正，他只配得上大傻子，不论如何我也要在那女医生来之前给他寻个女人！”
“这林舒棠正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傻子，又丑又傻，正合适不过，如今我心里的这块石头也算落地喽。”
王晓凤看着面前偏心的婆婆，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她这婆婆奇怪着呢，明明最有出息的是大哥，可每回传来大哥的好消息，婆婆都似吃了土一般，脸黄好几日。
对另两个儿子千宠万宠，疼得跟宝贝疙瘩似的。
她都怀疑这大哥根本不是婆婆的亲儿子。
……
去梁家村母女二人行了一个小时。
可回来时，俩人走走停停，肩膀上勒着绳子行了足足两个小时。
天都暗了。
一路上，舒永静越想越不对，她不是去退亲吗？咋又带回来一个？
她不是在做梦？
舒永静忍不住问女儿：“你为啥要带他回家？”
正奋力拉绳，使尽了吃奶的劲，累得喘息不已的舒棠：“……”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长板上活生生的男人。
“我觉得他长得好。”
舒永静差点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艰难地回头看向那个所谓长得好的男人。
那梁建民脸上灰扑扑的，粘着深浅不一的泥，哪里看得出长得好？
舒永静艰难地问出了最不想问的问题：“棠棠喜欢他？想和他处朋友？”
舒棠停下了脚步，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随后格外认真地对着亲妈道：“嗯！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处成最好的朋友，和他永远在一起！”
舒永静猛地停下了脚步，抚着胸口，心中一团乱麻。
完了完了！
她的乖女儿怎么能看上这个其貌不扬，残废的男人！
不行，她不同意！
女儿还小，刚恢复些正常，压根还没见过好男人。
怎么能和这个梁建民处对象？
还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什么永远在一起？不就是要和他结婚？
她不同意！
这梁建民双腿残废了，可是要被人照顾一辈子的啊！
女儿哪里会照顾人，她从小就傻，都是她被人照顾！
舒永静恶狠狠地瞪向了那边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男人的耳朵似乎比刚才红了。
比此刻天边的彩霞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