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是个很新奇的地方。
一排排发光的“四方匣子”,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它。
我学着原主记忆里的样子,开了台机器。
手指放在一个叫“键盘”的东西上,有些生疏。
但在侯府时,我为了管好账目,曾跟着西席先生学过最繁复的珠算,我的学习能力,远超常人。
一个时辰后,我已经能熟练地操作这个叫“电脑”的物件。
我在搜索框里,敲下了我们公司的名字——“盛华科技”。
公司的官网做得光鲜亮丽,企业文化、发展历程、成功案例,应有尽有。
我直接点进了“管理团队”一栏。
董事长,方建国。照片上的他,面相威严,眼神锐利。
不像是个会被轻易蒙蔽的人。
往下看,是各个部门的总监。
市场部总监,赵坤。
他的履历写得天花乱坠,但我在最下面一行不起眼的注释里,看到了关键信息——董事长外甥。
原来是皇亲国戚。
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在古代,这种外戚,往往是蛀空国家的硕鼠。
我又查了财务总监。
下面有个财务经理,刘艳霞。
就是刘姐。
她的履历平平无奇,但在盛华待了十年,是个老油条了。
我关掉网页,开始搜索现代企业的财务管理制度、劳动法、以及……如何进行专业的财务审计。
海量的信息涌入我的大脑。
繁复,但有迹可循。
比大周朝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账、烂泥账,要清晰多了。
我花了整整一夜,将这些知识刻在脑子里。
天亮时,我走出了网吧。
清晨的冷风吹在脸上,我非但不觉得困倦,反而异常清醒。
我没有被开除。
赵坤没有这个权力,他只是部门总监。
真正能决定我命运的,是人事部,以及更高层的领导。
泼他一杯水,最多算作职场冲突,只要我应对得当,未必会输。
回到原主租住的小公寓,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镜子里,是一张清秀但略带憔悴的脸。
长期营养不良和熬夜,让她的气色很差。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
从今天起,我就是姜澈。
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你。
上午九点,我准时出现在了公司人事部门口。
人事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张,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明。
她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
“姜澈是吧?赵总监已经把你的事报上来了。”
“公司念你初犯,不予开除,但记大过一次,并扣除本季度全部奖金。”
“这是处理决定,你签个字吧。”
她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
我没有看那份文件。
“张总监,我不接受这个处理结果。”
张总监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我有些不识抬举。
“哦?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赵坤当众撕毁我的项目方案,对我进行人格侮辱,并试图强迫我做违反公司财务制度的事。”
“我将热水泼向他,属于事出有因的自卫反击。”
“如果要处罚,应该双方都罚。或者,双方都不罚。”
张总监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姜澈,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赵总监是公司的功臣,为公司签下了多少大单子。你呢?你为公司创造了什么价值?”
“再说了,他撕的是一份方案,你泼的是一杯开水。性质能一样吗?”
我平静地看着她。
“方案是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关系到公司下个季度最重要的项目。它的价值,远比赵总监那身被弄湿的西装要高。”
“至于开水,我很有分寸,只是让他冷静一下,并未造成实际伤害。医院的验伤报告,可以证明这一点。”
张总监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姜澈,今天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条理清晰。
“你的意思是,公司还要感谢你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要求公司调取监控,还原事情的全部经过。如果公司执意要对我单方面进行不公正的处罚,我会申请劳动仲裁。”
“劳动仲裁”这个词,是我昨晚刚学到的。
一个保护弱者的武器。
张总监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丝心虚和胆怯。
但我没有。
我的眼神,平静如古井。
在侯府,我曾与比她地位高百倍的诰命夫人们周旋,也曾面对过手握重兵的将军的诘难。
这点场面,动摇不了我分毫。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张总监靠回了椅背上。
“监控我们会调。”
“但姜澈,我提醒你,胳膊拧不过大腿。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是在敲打我。
我懂。
“谢谢张总监提醒。”
“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退。”
我转身离开,留下她一脸阴沉。
我知道,这一局,我暂时扳回了一城。
但赵坤和刘姐,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工位,办公室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赵坤换了身衣服,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正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
刘姐则和几个相熟的同事窃窃私语,不时朝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没有人跟我说话。
我被孤立了。
就像后宅里失了宠的姨娘,人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我不在乎。
我打开电脑,开始重新做那份被撕毁的方案。
这一次,我要做得更完美。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姜澈的价值,不止是端茶倒水和忍气吞声。
下午,赵坤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门一关上,他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姜澈,你长本事了啊,还敢去找人事?”
“我告诉你,没用!今天这事,我跟你没完!”
他将一堆杂乱无章的资料扔在我面前。
“把这些数据整理出来,今晚下班前交给我。做不完,就别想走!”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这些数据,至少需要两个人两天的工作量。
他要我一个人,在半天内完成。
分明是故意刁难。
我没有反驳,拿起资料,平静地问:“赵总监,这些数据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一脸不耐烦。
“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做你就做!”
我点点头。
“好的,赵总。不过,我需要您给我一份书面指令,明确工作内容和截止时间。”
“你什么意思?”赵坤警惕地看着我。
“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了避免以后出现什么误会,说我曲解了您的工作安排。”
我学着电视里那些律师的样子,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或者,您现在给我发一封邮件,也是一样的。”
这是我昨晚学到的另一个知识点。
保留证据。
赵坤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不敢留下书面证据。
这种明显超出合理范围的工作安排,一旦被捅出去,理亏的是他。
他气得一拍桌子。
“滚!滚出去!”
我拿着那堆资料,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赵总,方案我会按时完成。但这些,不是我的工作。”
我将那堆资料,原封不动地放回了他的桌上。
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跟他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但那又如何?
后宅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妇人之仁,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