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口头上定了下来,李氏心头仍为镇北侯府那位明艳贵女感到一丝惋惜。
就在这时,外头丫鬟喜气洋洋地禀报:“夫人,姑奶奶回府了!”
话音未落,嫁入宁王府的侧妃娘娘已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
“你们都先下去吧。”她挥了挥手,屏退了屋里候着的下人。
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压低声音道:“嫂子,您说巧不巧?今儿在长公主府,竟听得一桩关于安哥儿的趣闻。”
她抿嘴一笑,眼底闪着微妙的光,“安平郡主说起那日放榜,她是随兄长一同去的。郡主那位兄长,对咱们哥儿是赞不绝口呢,说哥儿人才出众,卓尔不群。”
李氏本来对她火急火燎的态度还有些不解,闻言眉眼却舒展开来了,自然地流露出身为人母的骄傲。
“哦?还有这等事?就这事还值当你火急火燎的回来?”
她心下受用,却也只当是寻常的客套夸赞。
然而,宁王侧妃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慢慢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只听她继续用那轻快的语调说道:“可不是么?郡主也跟着夸赞,说哥儿年纪轻轻,学问扎实,更难得知礼守节,心思清明,不似那些轻浮子弟。”
李氏脸上的笑容依旧,心下却微微一怔,不由得抬眸,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看向自己的小姑子。
郡主这般关注,甚至提及知礼守节这等品性之语,这似乎,已超出了寻常闲谈的范畴了。
她一时摸不准,这究竟是贵女们随口的议论,还是隐含了某种她不敢轻易奢望的信号。
宁王侧妃将李氏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便仿佛不经意地,用一句话点燃了那最关键的火星:
“郡主还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她最是欣赏这般风清气正的少年郎,说这样心思纯净、身边清净的君子,方是值得托付的良配呢。”
“风清气正”,“身边清净”,“值得托付”!
李氏脸上因闲适而产生的柔和线条瞬间绷紧,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这不是闲谈,这是小姑子接了话专门回来通知的,他们镇安侯府的机会,来了。
顿时,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了琥珀的身影,然后便是玲珑。
这件事,长公主府那边想必早已查得一清二楚了。对方没有明说,是留给侯府来做选择。
这是安平郡主,或者说长公主府,通过她女儿之口,向他们侯府递过来的一道 “考题”。
不过那安平郡主是谁,她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听说在皇上面前都十分得脸。
必须要处理得干净、漂亮、迅速! 拖延,就是无能;处理不干净,就是诚意不足。
这两者任何一个都会让这门唾手可得的顶级姻缘从指缝中溜走。
“张妈妈,进来。”
她快速对张妈妈说道:“你亲自去,立刻把琥珀悄悄带来,别惊动旁人。再派人去请侯爷和老夫人,就说有泼天的喜事,请他们速来商议!”
张妈妈领命而去,屋内只剩下姑嫂二人。
但李氏并未闲着,她沉吟片刻,对小姑子说道:“玲珑那丫头,终究是跟了我这么多年,性子也稳。这件事,倒是可以给她个明白,也是她时运不济。”
宁王侧妃挑了挑眉,没有吭声。
玲珑被单独唤了进来,她低眉顺眼地站着,心中因这突如其来的单独召见而暗自揣测。
李氏看着她,有些可惜,这是她身边最得用的丫头了,人机灵又懂事,不然她一个从外面买来的丫头怎么可能得了她的信任。
但是这件事情不容有失,她不能去赌长公主府不知道她想让玲珑去给安哥当通房丫头这件事。
李氏不再犹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玲珑,方才大小姐带来消息,少爷的婚事有其他的大造化。”
玲珑心中一震,面上依旧恭顺:“恭喜夫人,恭喜少爷。”
李氏话锋一转,目光如炬:“高门贵女,有些规矩,比不得寻常人家。少爷身边,往后需得干干净净,不能有任何闲杂人等。”
这话如同一道冰锥,瞬间刺入璎珞的心脏!她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闲杂人等’?是在说我吗?
为了攀上郡主,夫人这是要灭口?
穿越以来见识过的、听闻过的,所有关于高门大族内那些龌龊阴私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玲珑强逼着自己必须冷静下来,这么些年还攒了那么多钱,没花完呢。
反抗?逃跑?那都是死路!
电光火石之间,她抓住了关键——主动!体面!忠诚!
唯一的生路,在于让主子们觉得,放她走,比让她消失更有利、更体面!
玲珑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为了展现最大的决心。
她抬起头,眼中已酝酿出恰到好处的泪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音: “夫人!奴婢,奴婢恳求夫人恩典,放奴婢出府!”
她抢在夫人可能说出更可怕的决定之前,将自己的诉求与主子的利益完美捆绑:
“只要是为了大少爷好!奴婢这等微末之人,万不敢成为少爷名声上的半点瑕疵,玷污了侯府的门楣!求夫人成全奴婢这点忠心,放奴婢还乡,奴婢此生感念夫人大恩大德!”
她必须立刻表明态度,主动请求离开,并且要把这个请求包装成是对侯府、对少爷的无限忠诚与牺牲。
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从“需要被清除的麻烦”,转变为“深明大义的忠仆”。
李氏沉吟了片刻,那片刻的寂静让玲珑的心几乎悬到嗓子眼。
随即,她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难得你有这份为主子考量的心。”
李氏下定了决心,语气也松快了些许,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姿态,
“罢了,你既如此深明大义,我若不成全你,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你的身契,稍后便还给你,以后就不要待在京都了,再另赏你一百两银子,全了咱们这场主仆情分。”
“奴婢,谢夫人恩典!”玲珑深深叩下头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在李氏看不见的角度,她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自由,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儿戏!
果然啊,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