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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3章

静寂厢房内,沈星染眸色骤沉。

果然。

顾谨年身边有忠心耿耿的梅家四兄弟,满府皆知,这四人几乎形影不离的跟着顾谨年,可今日灵堂上,梅家四兄弟一个都没有出现。

她猜想,顾津元要顶替顾谨年的身份,冒领他的军功,极可能会引起他身边之人的不满。

若顾谨年的死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那梅家四兄弟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只是不知,他们会不会早已被灭了口。

霜娘想了想道,“可我听说除了最小的梅归尘,其他三人都跟着大公子战死沙场了。”

沈星染怔了下,“梅归尘当真活着回来了?”

若能活,那只能说明在他身上,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顾津元不得不留着他一口气……

“回来是回来了。”明珠接口道,“不过奴婢听说他中了西蒙人的毒药,眼下又聋又哑,被带回来后,一直在自己的屋里,世子夫人还派了人专门照顾他的起居。”

闻言角落边上的沈蕊初默默攥紧了手心。

她们说的是那个梅叔叔吧?

总是瞒着刘二狗夫妻,偷偷给她带好吃的梅叔叔……

他明明那么年轻,怎么会!?

此时,明珠满脸凝重压低声线,“刚刚我本想偷偷去看一眼,却发现大皇子身边的内侍邹远也潜了进去。他看起来武功极高,奴婢不敢靠近。”

沈星染瞳孔微缩。

邹远偷偷接近梅归尘?

若非宋诩授意,邹远根本没有理由冒这个险。

可是……宋诩为何也要找梅归尘?

“去查一查,切记别打草惊蛇。”

“是,夫人!”

整整一夜,沈星染凝着摇曳的烛火辗转反侧。

回想宋诩种种奇怪的举动,以及他看顾津元的眼神,她原以为他是为了雪莲果才帮她说话,可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为何没有直接开口?

除非这根本不是他来顾家最主要的目的!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沈星染脑海里冒了出来。

或许……他也发现了顾谨年被冒名顶替的秘密!?

心里有了答案,沈星染高悬的心似乎也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反正,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望着幔帐顶,她酸涩的眼睛终于阖上。

睡梦中,她仿佛回到了七年前身穿喜服,深秋露重的那一夜。

顾津元把她灌醉后急匆匆出门,连披风都没穿,她担心他受风寒,强撑着酒后昏沉的脑袋,带着衣服追了过去,却在玉兰苑的院子里迷了路。

目光所及,但见一人身姿挺拔,身着大红喜袍,似月华清辉流转。

夫君……

她急切走近还没张嘴,就被那人拽进了假山里……

沈星染猝然惊醒。

梦中男人灼烫的呼吸,低喃的耳语,仿佛还在眼前。

那夜,那身衣袍,那张脸,分明就是她所熟悉的!

可顾津元斩钉截铁说不是,那么,当夜穿着新郎官喜服又顶着那张脸的,就只能是……

真正的顾谨年?

沈星染猛地看向灵堂。

几乎不敢往下想。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缓步走到妆匣前,从最底层取出了一个锦盒。

那夜天蒙蒙亮时,她衣衫不整清醒过来,手腕便多了这只缠枝莲纹紫玉镯。

紫玛瑙雕缠莲枝,花瓣嵌珍珠,莲心镶红宝石,象征生生不息,暗藏相思难耐之意。

她实在没好意思戴在手上招摇过市,索性一直收藏起来。

后来顾津元似乎很避讳那天晚上的事,她又是女子,自然未在提及…

沈星染按着锦盒的指尖发白。

如今她找到了蕊初,可那人却已经走了。

想来也是可笑,当初她已经净浴完毕,换上了普通的素服,又披着外套,他十有八九也是不知她身份的吧?

可她记得顾津元说过,大哥顾谨年新婚之夜连玉兰苑都没回,就直接去了军营。

所以,一切都是她醉意使然,将其他人的脸认作了顾津元。

“夫人,快些起身吧。”霜娘端着水盆敲开门。

她快速将锦盒收妥,吩咐,“霜娘,你去查一查,已死的顾谨年跟大皇子可曾有交情?”

她敢肯定,大皇子与顾家之间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夫人,您先看看这个!”

一抬眼,才发现白霜娘手里捏着一张帖子,面露急色。

“怎么了?”

“是宁贵妃,宣您和二小姐即刻进宫!”

沈星染猛地从榻上坐起,才发现晨光熹微,竟已卯时。

“顾津元呢?”

听她喊顾津元的名字,霜娘愣了下反应过来,“今儿个灵堂上没见到他,听说侯爷抬着他一块儿去上早朝了。”

屋内气氛陡然凝滞。

霜娘面露担忧道,“夫人,要不还是称病请辞吧?如今丧事还没办完,想必……”

沈星染却摇头,“他明明可以行丧假且又受了伤,却偏偏进宫了,我猜,他是想请皇上赐婚兼祧,我若在府里躲着,待早朝过后圣旨颁下,此事就再无转圜之地。”

霜娘顿时白了脸,犹豫着劝道,“要不,咱们给沈家递个信?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七年夫人跟沈家的关系淡如止水,全因顾津元。

如今顾津元这么对她,以夫人的心气,要她拉下脸再去求助娘家,确实为难,可若只以她一人之力,又要如何抗衡整个顾家,甚至是宫里的宁贵妃和秦王呢?

“不必。”

父亲就在朝上,该知道的,他都会知道,能为她做的,相信父亲也都会做。

这次她不回沈家,不是因为拉不下脸,而是因为她彻底理解了父亲的为难和苦楚。

“替我梳妆,我要进宫,见皇后!”

……

冷雨深宫,寒彻肌骨。

一整夜的落雪在宫道上覆了厚厚一层,宫人还没来得及清扫。

沈星染牵着沈蕊初,踏着雪印子,一步步走进宁贵妃所居的长春宫。

沈蕊初第一次进宫,小手在她掌心微微发抖。

“别怕,”沈星染俯身,替孩子理了理衣领,“记住娘路上教你的。”

殿内暖香扑面,与外面的清寒判若两个世界。宁贵妃斜倚在软榻上,遍身绮罗,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指尖的护甲。

“真是可怜……”宁贵妃未等沈星染行完礼,便拖长了音调,“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往后这漫漫长日,可怎么熬啊。”

沈星染垂首立在下首,声音平静无波,“劳宁贵妃娘娘挂心,臣妇有女儿相伴,并不觉长日难熬。”

“女儿?”宁贵妃的目光这才落到那瘦小的女孩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的讥诮,“本宫倒忘了,听说你从那些下人里随便过继了个丫头。”

“虽说是阿元托梦,不过啊,终究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哪知冷暖贴心?”

沈蕊初忽然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宁贵妃,童声稚嫩却清晰,“回姑祖母的话,娘亲夜里手冷,阿初都会给娘亲焐手。嬷嬷说,孩子的心最真,谁待我好,我就跟谁亲。”

殿内一时寂静。

宁贵妃没料到这孩子敢开口,脸色微沉,随即又展颜一笑,另起话头,“罢了,说正事。”

“今日叫你进宫,是念你孤苦,欲为你指一门好姻缘。你虽是沈家嫡女,可当了寡妇,翻了天儿也是给人当续弦的命,年纪大,儿女也大,日后指不定孝顺你。”

“可若是嫁给谨年就不一样了。”

“他与阿元是双生兄弟,长相一样,又是侯府世子,留在宁远侯府,你既能继续掌家,又能随时见到芯儿,一切如初。”

沈星染依然低着头,“娘娘厚爱,臣妇心领。只是亡夫新丧,孝期未满,实在不敢玷辱门风。”

“况且,顾芯如今已是大房长女,我的女儿只蕊初一人,我只愿悉心将她抚养成人,以慰亡夫在天之灵。”

“哦?”宁贵妃挑眉,指尖轻轻敲着榻沿,“你口口声声亡夫,可本宫怎么听说,他生前待你……颇为冷淡?你们好几年连房事都没有,又何必为他苦守。”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然刺来。

沈星染感到沈蕊初的手猛地攥紧了她。

她抬起头,直视宁贵妃的眼睛,目光清冽如秋霜。

“娘娘明鉴。夫妻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与夫君之事,宁贵妃娘娘又怎会比我知道的还多?”

既是拒绝,也是质问。

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傲。

宁贵妃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下来,殿内暖香似乎也凝滞了。

就在这时,沈蕊初忽然怯生生地扯了扯沈星染的衣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阿初想爹爹了……昨天梦里,爹爹还说,要看着阿初长大,看着娘亲好好的……”

孩子的眼泪像断线珠子般滚落,瞬间冲垮了殿内虚伪的平静。

哭声让宁贵妃不耐烦拧眉,抬眼看了看向门外,见一名宫婢立在远处朝她颔首。

她眸色沉沉挥手,“你且带她到园子里逛逛,午膳就在宫里用了吧。”

贵妃留膳,她们自然不能拒绝。

“多谢娘娘。”沈星染深深一拜,牵着呜咽的沈蕊初,稳步退出。

走出很远,直到确认四周再无耳目,她才停下脚步。

用绢帕轻轻擦去沈蕊初脸上的泪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激赏与心疼。

沈蕊初仰起脸,眼里哪还有半分惧怕,只余下属于早慧孩童的冷静。

极轻地问,“母亲,我方才学得可像?”

沈星染揉揉她的小脑袋,毫不吝啬夸赞,“像!我们阿初最厉害了!”

“可霜娘不是说,母亲今天要见的是皇后娘娘吗?”

闻言,沈星染看了东方的朝阳一眼。

“不着急。”

母女两人在花园里漫不经心逛了一圈,便有宫女通传,“皇上有旨,宣顾二夫人前去问话。”

沈星染和沈蕊初互看一眼,彼此眼中有数。

来了。

“贵妃娘娘说,皇上既然只宣了顾二夫人,想必是有要事要问,蕊初小姐就暂时留在长春宫吧。”

沈星染刚要拒绝,沈蕊初却抠了抠她的掌心,“母亲,我喜欢这里,正好可以采些梅花回去给您做个香囊,您就放心去吧,我不会给贵妃娘娘添乱。”

沈星染怔了下。

不过短短一夜的相处,阿初就已经知道她喜欢梅花了……

可见这声“母亲”,她是用心在唤。

身后,宫女上前一步催促,“顾二夫人,这边请。”

收敛心神,对着蕊初温声道,“宁贵妃是你的姑祖母,顾沈还是姻亲,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落,她意味深长看向宫女,“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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