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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的话一出口,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公婆、江亦诚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先开口,只有许清辞眼神一亮。
谢书瑶抱臂冷眼旁观,心里嗤笑。
和这一家子生活了一辈子,她太清楚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无非是公婆年纪这么大了,一直寄予厚望的大儿子没了后只是强撑着让小儿子去继承大儿子的香火,养老一下子成了问题。
江亦诚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依靠,就算从前再怎么不偏心他,也不舍得让他端屎端尿。
至于许清辞,知识分子家出来的娇小姐,让她伺候老人都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算来算去,只有她这个死了男人的儿媳最好拿捏!
他们算定她跟江亦诚有从小的情分,抹不开脸一走了之。
何况她爸妈就她一个女儿,小县城寡妇再嫁名声不好听,为着她的未来,她的陪嫁和娘家的补贴也得进了江家来,自然养老无忧!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被他们算计进去,蹉跎了一生。
这辈子,他们休想!
“胡闹!”
一片僵硬的沉默中,江亦诚终于绷不住,铁青着脸训斥她:
“爸妈还没死呢,你就提分家?书瑶,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孝!”
“你男人现在尸骨未寒,你不想着替他尽孝,反而提这种事,他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谢书瑶心口被背叛的恨意翻涌上来,质问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她忍了下来。
在还没有真正离开江家前,她不能和他们撕破脸。
谢书瑶心里飞快盘算,下一秒抽出手绢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
“大伯哥,你这是做什么?亦诚不是我害死的,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一个寡妇?”
“你这是看我没了男人撑腰,想把我往死里逼啊!”
公婆本来就心虚,被她这么一嚎,更不敢接茬。
江亦诚张嘴想解释,谢书瑶却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她发挥了自己毕生的演技,起身流着泪就往外跑:
“我这就去派出所,让同志们给评评理,看看有没有刚守寡的弟妹被大伯哥逼死的道理!”
婆婆吓得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死死拽住她:
“家丑不可外扬!你怎么这么冲动!”
谢书瑶哪里肯听她的,挣扎着死活要走。
一家子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公公沙哑着声音开了腔:
“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这头江亦诚一把把她拉到身边,又很快松开。
他指着她半响,到底不敢把事情闹大,勉强开口:
“……分家的事,可以商量。”
谢书瑶心里清楚不能逼得太紧,顺势收了哭声,装作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勉强点头。
她的火车票在七天后,她需要时间。
这一晚的江家死气沉沉。
谢书瑶哼着小曲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反倒是对面江亦诚和许清辞的房间,隐约响起了两声争吵。
半夜时江亦诚来敲门,说想和她谈谈。
谢书瑶隔着门板冷冷丢下一句:“大伯哥,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门外男人的呼吸声一滞,随即响起一阵恼怒的脚步声。
一夜好眠后,谢书瑶神清气爽地起床。
一开门就看见江亦诚正坐在饭桌边,一勺一勺地喂许清辞喝粥。
许清辞见她出来,立刻不好意思的捂住肚子:
“书瑶,你醒啦。真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饿了,就把你的早饭也吃了,唉……你说我突然吃这么多,是不是怀孕了呀?”
说着还故意打了个饱嗝。
江亦诚冷冷瞥她一眼,转头温柔地替许清辞擦掉嘴角的米粒。
显然还在为她昨晚的不识好歹生气。
谢书瑶心里觉得好笑,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江亦诚本就心高气傲,婆婆为了让他不抢他大哥的东西,整天和他强调尊卑顺序,他也被养得只认“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女人认错”的死理。
以往两人闹别扭,他永远等着她先低头。
她为此和他哭过、闹过,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可现在再看他那副梗着脖子的样子,她只觉得可笑。
谢书瑶没再看他一眼,回房换好衣服直接出了门。
她先回了趟娘家告诉爸妈升职和江亦诚的事。
得到了爸妈毫无保留的支持后,她心情大好,甚至在去文工团的路上花五分钱买了一个白面包子。
从前别说在外面买吃的,她就是多用一点布料做裙子,都会被江亦诚念叨败家。
她顾及着他的心情,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喜好。
现在,她再也不用管他了!
谢书瑶的好心情持续到她在文工团里看见了江亦诚和许清辞那一刻。
按理说,江亦诚现在顶着他大哥的身份,算是文工团的上级单位,来办事也说得过去。
可许清辞一个纺织厂的秘书,她来干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团长就立刻召集了所有人开会,高声宣布:
“从今天起,许清辞同志就调任到我们文工团担任干事!”
周围的演员们不明就里的鼓掌,可谢书瑶却脑子里“嗡”的一声。
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
上辈子许清辞坐在纺织厂办公室坐到了三十五岁,江亦诚还是心疼她偶尔会下车间检查,于是给她找了个门路被调到局里,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呆到了退休。
况且许清辞根本没有任何文艺特长,凭什么调进文工团?
谢书瑶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往队伍后面退。
可许清辞的眼睛却尖得很:“书瑶!”
她踩着小碎步跑到她面前,红着脸道歉:
“书瑶,早上的事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亦德他太宠我了,什么都依着我。”
谢书瑶不想她有任何交集,嗯嗯两句转身就走。
许清辞却一瞬间红了眼圈。
她上前死拉着她不放,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书瑶,我知道小叔子没了,你因为要守寡心里苦,大嫂给你道歉,你不要再和大嫂生气了好不好?”
许清辞颠倒黑白的一番话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书瑶身上。
谢书瑶受不了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冷笑一声甩开她:
“有些人乐意当菟丝花,随便哪棵大树都要攀上去。可别拉着我一起,我嫌脏。”
许清辞最爱标榜自己有知识有规矩,和别人都不一样,现在谢书瑶这话简直是当众撕她的脸皮!
江亦诚见许清辞白了脸,终于忍不住上前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谢书瑶!她是你大嫂!你必须对她放尊重些!”
谢书瑶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脸一阵恶心,猛地甩开他的手,扭头狠狠啐了他一口:
“呸!你也给我滚!”
说完不理会江亦诚涨成猪肝色的脸,转头跑进后台。
后台的谢书瑶刚换上练功服,许清辞的身影就出现在门边。
她的脸上再没有半分柔弱,而是抱起双臂昂头看着谢书瑶:
“谢书瑶,别挣扎了,你斗不过我的。”
谢书瑶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得意,昨天到现在的一切反常在脑中飞速闪过。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她的心头:
“许清辞,你也重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