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可母亲却将我一把拉起。
“她爱躺就让她躺着，还是改不了这些乡野习惯。”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母亲会后悔吗？会自责吗？
霍惜寒说的到时候又是什么什么时候。
最终，我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这具身体带去殡仪馆火化了。
然后带着骨灰在魔都走了许久。
霍雨梦至死都没能获得走出家门的权利，可我总得带着自己的身体看看。
情绪使然，夜深露重我才回到家。
刚进门，就被大家团团围住。
程淮抢先一步将我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
“吓死我了。”
母亲哭着拍我的背。
“宝贝你没事就好，妈还以为……”
我抬起头向母亲道了歉。
母亲失而复得的牵着我的手。
“妈还以为是她要害你。”
她？
父亲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
“霍雨梦怎么还不回来，翅膀硬了敢一个人跑出去。”
我又安抚了半天母亲的情绪，向她解释我只是玩的忘了时间。
程淮解释道：“伯父伯母一直不让霍雨梦出门，今天你们却一起不见了……”
在爸妈心里，我就那么坏吗？
两个女儿一起失踪了。
他们却怀疑是其中一个绑架了另一个。
或许，我的消失才是对这个家最好的选择，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
可他们迟早会知道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就让他们自己发现吧！
毕竟由我来说，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少风波。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愿意回这个家的。
我知道，即便血浓于水，可我和爸妈也没什么感情。
在我第一次拒绝的时候，母亲哭的像个泪人。
“你是不是在怪妈妈当年把你弄丢了？”
“是妈妈不好，给妈妈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于是，父亲母亲陪我在乡下呆了一整年，我才愿意和他们一起回去。
母亲会陪我揉面搓玉米，父亲穿着简单的衣服学会了劈柴烧火。
走的时候我还满脸忧虑，可母亲抱着我。
“雨梦，从妈妈找到你的那一刻，你也是有妈妈的孩子了。”
刚回到霍家，霍惜寒便跑出来抱着母亲哭了好久，边哭边说别不要她。
母亲瞬间红了眼眶，却还是悉心照顾着我的情绪，向我介绍霍惜寒。
原来当年我走失后，母亲一度抑郁寡欢。
第二年，他们便去孤儿院领养了霍惜寒。
起初，他们待我也没什么两样。
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不许我出门，开始嫌弃我的习惯。
或许是过了太久我也习惯了。
至于程淮，我从没做过嫁给他的梦想。
是他先靠近我的。
我从未接触过什么异性，更何况是程淮这样许多女孩的青春。
他健谈幽默，又温柔妥帖。
在日渐相处中，我沦陷了，程家便顺势提出两家结亲。
订婚后，程淮敲响了我的房门“雨梦，我能进去吗？”
他抱着我耳鬓厮磨“我想要你……”
我原本是要拒绝的，可他说我们迟早会结婚，他说他爱我。
我便信了。
6
一个星期，霍雨梦都没出现。
父亲母亲从一开始的生气已经逐渐变得平静了。
我旁敲侧击“妈，姐姐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
母亲为我织毛衣的手没停。
“她能有什么事，长本事而已，本来就是野孩子，养不熟的。”
“倒是宝贝，妈妈看你这几天吃饭都不香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摇摇头，果然，还是不该告诉母亲我已经去世了。
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徒增烦恼。
程淮是第一个按耐不住的。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房间外，问的却是。
“惜寒，你知道霍雨梦去哪里了吗？”
我正犹豫着，程淮又叹了口气。
“我是个男人，有发泄的需求，惜寒，你别多心。”
我替自己的爱慕感到不值，沉着声音：“她不会回来了。”
程淮失神片刻，站起身。
“原来是这样啊，惜寒，早些休息。”
我睡不着，却看到程淮喝的酩酊大醉，他是在为我难过吗？
前些日子种下的向日葵已经长出了嫩芽。
程淮轻抚它的叶片。
“走了也好，连薰衣草都留不住。”
本想安慰他，却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我只能站在不远处呆呆看着。
又过了一会，程淮的朋友来了。
那人给他带了酒。
“你不会真喜欢上霍家那个找回来的大小姐了吧。”
程淮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你知道的，我对她好也都是因为惜寒。”
“她那样一个定时炸弹，还是拴在身边好。”
“现在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变成惜寒的威胁。”
他朋友紧接着开口。
“你发的视频我都看腻了，有没有新的？”
程淮调笑“怎么，你也想试试她的滋味？看着玩玩别传出去。”
“要是让别人知道惜寒有这样随便的姐姐，对她名声也不好。”
朋友收起手机啧了两声。
“爱与不爱就是不一样哈，不过，第一次感觉怎么样？”
程淮摸着向日葵的嫩芽。
“第一次？说不定被多少男人睡过了。”
“就这样还在我面前装纯呢，她一个女的，能好好活到现在无非就是靠出卖身体呗。”
我无心在听，只觉得恶心。
程淮竟然是这样想我的。
他是什么封建余孽吗？
我转身走进了属于霍雨梦的房间。
将对程淮诉说爱意的日记撕了个干净。
又无声的嘶吼着。
“霍惜寒，你到底想干什么，让我用你的身体听着自己的屈辱吗？”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这些爱都是你的，我不稀罕也不想要！”
“求你了，我们换回来吧……我不要爱了。”
可没有人能回答我。
直到天光大亮，我的少女心事留在了昨天。
程淮，我想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7
我不知道霍惜寒说的到时候究竟是多久。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这天母亲把我叫去她的房间。
她手上拿着b超单，保存完整，一看就极其爱惜。
“她走了也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我的注视下，母亲开口了。
“其实妈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姐姐。”
“这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梦到那天。”
“其实，雨梦不是被我弄丢的，而是被我丢下的。”
这句话让我心底涌起一阵恶寒，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为什么……”
母亲深吸一口气。
“因为她是个女孩。”
“当年你爸和几个兄弟斗得你死我活，你爷爷说谁能生下男孩谁会成为新的掌权人。”
“我满怀希冀，甚至吃了不少偏方，可她偏偏是个女孩。”
“你父亲因此不惜去找外面的女人，好在，他们都没怀孕。”
“我每每看到她就像看到那些恶心的贱人，所以我骗她去游乐园，把她丢下了。”
我静静听着，心中竟然泛不起一丝波澜。
后来，父亲凭借雷霆手段还是做了掌权人。
母亲想找回我，却再也找不到了。
直到今天。
我问她“可是妈妈，你对姐姐一点都不好。”
母亲没有否认“人各有命，或许她天生就不是富贵命。”
“惜寒，妈妈怕你吃醋难受，也对她除了愧疚没什么感情。”
我本还有些心疼母亲，可她的脆弱转瞬即逝。
“妈妈见过太多，程淮的小姨家和我们是一样的情况。”
“那个找回来的孩子后来害了他们一家。”
“穷和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你不觉得雨梦完全融入不了我们吗？”
“我没法保证她会不会伤害你，所以，惜寒，我们就当她从没回来吧。”
我机械的点了点头。
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该先伤心哪一件。
无论母亲有什么理由，都不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
我会离开这个家，但不是用霍惜寒的身体。
直觉告诉我，她还会回来的。
几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我突发高烧，敲响母亲的房门，她眼神里的不耐让我不知如何开口。
“妈，我好像发烧了……”
母亲顿了顿“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找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治病。”
房门啪一声在我面前关上。
房间里，母亲正柔声给霍惜寒讲故事。
“多大人了，还像小孩一样缠着妈妈。”
霍惜寒撒着娇“我要缠妈妈一辈子的。”
我撑不住倒在了门口，巨大的响声也无人在意。
最后是程淮把我抱去了医院。
想来，他原本是来找霍惜寒的。
他不眠不休照顾了我一晚上，从没有人这样对过我。
所以我以为，他对我是有真心的。
那段日子，我像老鼠一样窥探着他们的幸福。
我羡慕霍惜寒可以肆无忌惮撒娇。
我也想，可对上母亲嫌恶的眼神，只能憋在心里。
原来回了家不代表有了家，我还是那个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
家人的偏颇是那样明显，偏偏我假装看不见。
霍惜寒打个喷嚏母亲就会拉着她做全身检查，我烧到昏迷，母亲也没来看我一眼。
8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偏偏不信邪。
直到霍惜寒向我提出交换，我才明白她得到的是多浓厚的爱。
不掺一丝杂质，只有满溢的爱。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这天，我昏迷的毫无预兆，再次醒来，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
【醒了吗？】
是真正的霍惜寒。
可她开口却让我满腹疑惑。
【哎呀别乱猜了，其实我也不是霍惜寒。】
【我只是看不得你吃苦的可爱读者而已。】
在她的解释下，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虐文小说。
霍惜寒原本是恶毒女配，后来还害我流掉了一个孩子。
我甚至因为她失去了光明。
直到我一无所有，家人才悔悟。
霍惜寒也被大家原谅，我们皆大欢喜的生活在了一起。
【这算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苦难都让你一个人承担了，最后还要原谅她。】
我苦笑一声，原来如此吗。
她说本来只是为我骂了句作者，结果阴差阳错穿书了。
【换身体这个主意还是我想的呢，不然我磨破嘴皮你也醒悟不了。】
【只有你真的醒悟时我才能回来，女主宝宝你真没让我失望呀。】
我问她【真正的霍惜寒呢？】
她好像翻了个白眼【她干的那些事死不足惜。】
我按照她说的叫来了爸妈还有程淮，却还是拿不准主意。
【真的要说吗……】
她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了他们好，那个霍惜寒纯恶毒。】
我的声音像是羽毛落在地上般轻盈。
“爸妈，对不起，我是霍雨梦，不是霍惜寒。”
母亲的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惜寒，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开口将爸妈和我在乡下生活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有人的表情这才变得严肃。
我甚至把和程淮做恨时的情话都说了出来。
可他们依旧不相信。
直到一阵光泛起，我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母亲掐着我的脖子大声质问我。
“你把我的惜寒弄哪儿去了！”
我流下了生理性眼泪，父亲带着理智阻止了母亲。
我将小读者给我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份高额保险，受益人正是母亲的名字。
“妈，查这个，对您来说很简单吧。”
不过五分钟，就有来找母亲说明了前因后果。
甚至连霍惜寒雇的人都抓来了。
她根本不满足于母亲的爱，她太贪心了想要钱和权。
可父亲虽然宠爱她却没有给她权的意思。
我没多言，事情一旦被撕开口子，里面的脏污就藏不住了。
爸妈走了，只有程淮还站在我的床边。
良久我听到他说：“对不起。”
可我早就不需要道歉了。
他轻轻抱住我，动作温柔的像我在霍惜寒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我忍着恶心没有推开他。
程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全貌，可他还是想解释。
“雨梦，我是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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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眼看着他。
“所以呢？”
我早就不需要他们的爱了。
程淮试图拉着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你失踪后我背着所有人偷偷找过你，可你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将他赶了出去。
小读者欣慰的开口【对嘛，就该这样，不过按照设定，他还是爱你的，只是不自知。】
【而且，这一个月他的确在找你。】
【我和你换身体本来是不想让你的身体受苦的，可是阴差阳错，许多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苦笑的看着手上的创可贴。
【或许是宿命使然吧，不发生这些，我怎么从旁观者视角看到自己的可悲。】
我的骨灰变成了霍惜寒的。
母亲还是将她安葬了，只是没有任何署名。
深夜，母亲冒雨来了医院。
她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我床边默默陪了我一个晚上。
直到我醒来对上她疲惫的视线。
“妈，你怎么来了。”
母亲咬着唇纠结开口“是不欢迎妈妈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也没办法原谅她。
母亲的泪落在我的手上。
“雨梦，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可是我太害怕了。”
“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那个恶毒的自己，我没法原谅自己。”
“惜寒她……可能是做了很多错事，可也实打实陪了妈妈二十年。”
我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悲痛。
“是你亲生把我推走的，原本陪着你的，该是我。”
“我缺席的爱又有谁能补回来呢？我不想听这些。”
病好后我回到了霍家收拾东西。
再次以霍雨梦的身份回来，我看到向日葵没了踪影。
又变成了薰衣草。
可是，终究不是我亲手种下的。
进入房间后，桌上摆着日记。
是我小时候写的，日记内容无非就是每天被人叫野孩子。
写着写着我都习惯了。
可我在最后一页，看到了泪干涸的痕迹。
我不知道是谁看过了。
收拾着，父亲突然出现了。
他曾经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
“雨梦……爸爸，对不起你。”
人们总说父爱如山，父亲的爱是最难察觉的。
他的手里还拿着铲子和薰衣草种子。
我们对视良久，父亲还是转身走了，只是背影都仿佛苍老了十岁。
任谁也看不出，这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霍总。
我的行李不多，不过是以前的东西，霍家的一切我都没带走。
走到大门口时，母亲匆匆跑了出来。
“一定要走吗？”
“雨梦，留下来陪妈妈好吗。”
我摇摇头。
“您知道的，那些伤害我没办法原谅，就像你没法原谅曾经的自己。”
“是您用一年时间告诉我，我有妈妈爱的，也是您用短短一个月就戳破了自己的谎言。”
母亲流下两行清泪，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
小读者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给了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我不想你以后为了钱妥协，你应该是自由的凌霄花。】
我很感谢她，原来我也有着不图回报的爱。
小读者又给我讲了一堆大道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没过几天，程淮找到我，把传家宝又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了，可是，我在心里已经认定你了。”
我自然是不屑于这些身外之物。
程淮却睇下高高的头颅跪在地上言语间满是悔恨。
“我不该肆意践踏你的爱，雨梦，原谅我好不好。”
我想也没想拒绝了，此后，程淮再也没有见过我。
听说因为搞砸了和霍家的联姻，程父大怒，程淮又是个倔的。
于是程父一怒之下将他逐出了家门。
有人似乎看到他现在过着流浪汉的生活。
母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记忆停留在了我刚被她丢下的那年。
她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我家雨梦，她还那么小。”
我去看过她，可她也不记得我了。
“姑娘，你有没有见过我的雨梦，我找不到她了。”
我心疼她却又无法原谅她。
父亲劝我回来陪着母亲，说不定这样她就会好。
可从始至终错的都不是我。
为什么我要用光阴去填补她的伤口。
母亲逐渐神志不清，将当年遗弃我的真相告诉了父亲。
父亲才意识到当年为了家产给母亲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他将名下产业都转让给了我，带着足够二人养老的钱住进了我们曾生活的村子。
他终于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家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我无心打理这些产业，雇了些大学生帮我打工。
并且成立了慈善机构，专门寻找走失儿童。
我想，我这样的悲剧不能在发生了。
我也想让他们明白，无论怎样，这世上总有人，是不带目的的关爱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