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挂断电话后，客厅里一片寂静。
前公婆和林晓晓都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我。
不到一分钟，前公公林正德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他颤抖着手点开，一条条信息弹了出来。
有林建明亲手写的借条，上面按着鲜红的手印。
有各个网贷平台的催收短信截图。
还有我一张张银行卡的转账记录，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标注着“代林建明偿还xx借款”。
林正德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张桂兰凑过去看，只看了一眼，就尖叫起来。
“不可能！这都是假的！我儿子怎么可能欠这么多钱！”
“这都是你伪造的！苏晚晴，你为了吞掉这笔钱，真是煞费苦心啊！”
我冷眼看着她撒泼。
“是不是伪造的，你们可以去找银行和那些债主核实。”
“看看那些签名和手印，到底是不是你们宝贝儿子的。”
这时，林正德的手机又“叮”的一声。
他点开最后一条信息，那是一份保险合同的电子扫描件。
【投保人：苏晚晴】
【被保险人：林建明】
【受益人：苏晚晴】
【保险金额：壹佰贰拾万元整】
合同的签订日期，是三年前。
而保费的缴纳记录显示，每一分钱，都是从我的工资卡里按月划走的。
林正德彻底瘫坐在沙发上，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张桂兰也傻眼了，她指着我，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晓晓冲过来，抢过林正德的手机，死死地盯着那份保险合同。
“我不信！”
“这一定是假的！是你伪造的！你骗人！”
她歇斯底里地朝我吼叫。
“你为什么要给他买保险？”
“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他死了！你好拿到这笔钱！”
“你好恶毒！你怎么能这么算计自己的丈夫，我的爸爸！”
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就笑了。
“对，我就是盼着他死。”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赌光首付，偷你学费，”
“借高利贷害得我们东躲西藏。”
“从那时起，我就盼着他死！”
“我买这份保险，就是给他那条烂命上的最后一道锁！”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
“为了你以后还有书读，为了我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可你呢？林晓晓，你对得起我吗？”
林晓晓被我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公婆更是噤若寒蝉。
林正德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局面。
“晚晴……我们……我们也是不知道情况……”
“建明他……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张桂兰也立刻换上了一副悲痛的嘴脸，开始抹眼泪。
“我可怜的儿子啊……都是交友不慎，被人带坏了啊……”
“晚晴，你看，现在建明也不在了，”
“我们就晓晓这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我看着他们瞬间转变的态度，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个字，拿起我的包，转身就走向门口。
“我的房子，明天就会挂到中介去卖掉。”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至于你们，”
我冷笑一声，“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将他们的错愕和慌乱，全都关在了身后。
6
我回到自己的车里，重重地关上车门，将那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彻底隔绝。
我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趴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林晓晓最后是什么表情，我也不想知道。
那个家，那群人，从这一刻起，都与我无关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没有哭，心已经麻木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会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恶意。
我以为把所有的真相都摊开在她面前，她至少会有一丝愧疚。
可我错了。
她只觉得我恶毒，我算计了她的父亲。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着手处理房子的事情。
我联系了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
又请了搬家公司，将这个承载了太多痛苦回忆的家里，属于我的东西，一点点打包。
这期间，林晓晓没有联系过我。
倒是前婆婆张桂兰，每天准时打好几个电话来骚扰我。
电话内容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苏晚晴，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好歹我们也是晓晓的亲爷爷奶奶！”
“你把房子卖了，晓晓住哪？”
“你手里拿着那么多钱，就不能分我们一点吗？”
“给我们养老，也给晓晓当嫁妆啊！”
我一次都没有接过。
直接把他们的号码全部拉黑。
一周后，房子顺利卖出。
拿到钱的那一刻，我只觉得一阵轻松。
我没有立刻去享受生活，而是将大部分资金投入到了我的梦想——开一家花店。
在市区一个安静的街角，我盘下了一个店面，取名「新生」。
就在我忙着装修店铺时，律师孙宇找了过来。
他带来的不是祝贺，而是一个坏消息。
“苏姐，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面色凝重地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托朋友拿到了林建明出事车辆的初步鉴定报告，”
“刹车系统有明显的人为破坏痕迹。”
谋杀？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警方怀疑是债主寻仇，”
“但林建明欠的债主太多，线索很乱。”
孙宇继续说，“最关键的是，他出事前一晚，”
“曾和龙哥手下的一个叫赵磊的人在KTV发生过激烈冲突。”
“而现在，这个赵磊失踪了。”
我喉咙一紧。
如果这是一场谋杀，而我又拿到了巨额保险金，我岂不是……
“苏姐，你现在手握巨款，又可能是案件的关键人物，太危险了。”
孙宇的眼神充满担忧。
“我已经建议警方关注你的安全。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送走孙宇，我独自坐在空旷的毛坯店里。
阳光照进来，我却只觉得冷。
我原以为是解脱，没想到麻烦才刚开始。
我的“新生”，蒙上了一层阴影。
7
花店「新生」如期开业了。
我强迫自己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生意比想象中要好，看着客人们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我才感觉到一丝真实的生活气息。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两周。
那天下午，两个便衣警察走进了我的花店。
“苏晚晴女士，我们是市刑警队的。”
为首的警察出示证件。
“关于林建明的案子有了重大突破。”
“嫌疑人赵磊已经抓获，他交代了所有事情。”
我心头一紧。
“赵磊承认，是他破坏了林建明的刹车。”
“但他说，自己只是拿钱办事。”
警察看着我。
“真正指使他的人，是你的前婆婆，张桂兰。”
我瘫坐在椅子上。
张桂兰？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
“据赵磊交代，张桂兰给了他五万块，让他制造一场‘意外’，”
“目的是为了骗取一份巨额人身意外保险。”
警察顿了顿。
“我们查证后发现，张桂兰之所以知道这份保险的存在和具体金额，”
“是你的女儿，林晓晓告诉她的。”
我一直以为，林晓晓只是被她爸爸蒙蔽了双眼，只是不懂事。
我从没想过，她小小的年纪，心思竟然可以歹毒到这个地步！
她恨我，不仅是因为觉得我背叛了她爸爸，
更是因为，我成了她和她奶奶拿到这笔钱的最大障碍！
所以她才会在拿到钱后立刻翻脸，对我恶语相向，
因为在她看来，这笔钱，本就该是她们的！
“张桂兰和林正德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显得那么遥远。
“但是林晓晓……她因为过度刺激，情绪崩溃，现在正在医院。”
“我们需要你过去一趟，有些情况，需要向她核实。”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晓晓躺在病床上，没有外伤，只是双眼空洞，面无血色。
看到我进来，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闪躲。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她。
这是警方特意安排的。
我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奶奶，为了我给你爸买的那份保险，杀了你爸。”
林晓晓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是你告诉你奶奶有这份保险的，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
她终于崩溃了，哭喊着坐起来。
“我只是……我只是恨你！”
“我就是不甘心！”
“我跟奶奶抱怨，说那笔钱应该是我们的……”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去杀人！”
“不甘心？”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所以为了你的不甘心，你就可以把自己的父亲推向死地？”
“为了你的不甘心，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的奶奶变成一个杀人犯？”
“我没有！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终于控制不住，冲她嘶吼。
“在巷子口，在你指着我鼻子骂我的时候，”
“在你跟爷爷奶奶告状的时候，”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只要我把钱交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是不是在想，爸爸死了，钱到手了，真是两全其美！”
8
她呆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是啊，她或许没有想过要杀人，
但她默许了，纵容了，甚至在内心深处期盼着这个结果的发生。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林晓晓，”
我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从这一刻起，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转身走出病房，对门口等待的警察说：“她什么都知道。你们问吧。”
身后传来她的哭喊。
我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
法院开庭审理张桂兰故意伤害致死案的那天，我去了。
我坐在旁听席上，看着张桂兰和林正德穿着囚服，被法警押上被告席。
林正德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作为知情人，他也构成了包庇罪。
他们比我上次见到时，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满脸憔悴。
当法官问张桂兰为什么要这么做时，她涕泪横流。
“我后悔啊！我真的只是想教训教训他！”
“那个天杀的赌鬼！他把家都快败光了！”
“我听说苏晚晴给他买了保险，就动了歪心思……”
“我想着，让他出点事，拿到保险金，我们家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我没想到会害死他啊！他是我亲儿子啊！”
林晓晓也出庭了。
她站在证人席上，面无血色，瘦得脱了形。
当检察官问她，是否知道奶奶计划伤害她父亲时，她摇了摇头，声音微弱。
“我……我不知道……”
“奶奶只跟我说，她有办法让爸爸不再赌博，还能拿到一笔钱……”
“我以为……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
她在撒谎。
我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心里很清楚。
她一定知道。
只是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纵容。
因为她也期盼着那笔钱。
最终，法院作出了判决。
张桂兰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林正德因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赵磊作为直接动手的人，被判处无期徒刑。
宣判的那一刻，张桂兰当庭昏厥了过去。
林正德则瘫倒在地。
而林晓晓，她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庭审结束后，我在法院门口，再次见到了林晓晓。
她一个人站在台阶上。
她看到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有给她机会。
我从她身边径直走过。
“妈！”
她终于还是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错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爷爷奶奶都进去了……我只有你了……”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她心痛。
可当她哭着说“我只有你了”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不争气地软了一下。
我转过身看着她。
“林晓晓。”
我开口。
“这个世界上，有些错，可以被原谅。”
“但有些错，不能。”
“你亲手毁了你的父亲，你的爷爷奶奶，也毁了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
“路，是你自己选的。”
“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至于林晓晓，她的人生，也需要她自己去负责了。
我的花店依旧开着，阳光每天都从落地窗洒进来。
我把一笔钱以匿名的形式存入了教育基金，指定给林晓晓，足够她完成学业。
这是我作为母亲，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