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桥正欲回答,
莫声谷已按捺不住,嬉笑道:
“大师兄,不如直接把来龙去脉告诉师父吧,省得他老人家猜来猜去。”
他满脸期待,迫不及待想瞧瞧师父的反应。
张三丰闻言,好奇心更盛。
宋远桥瞪了莫声谷一眼,随即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本秘籍,双手呈上。
张三丰接过,目光落在封面上那几字,顿时一怔。
“阴阳无极功?怎会与纯阳无极功如此相似?”
他心头疑惑,低头翻看手中秘籍。
武当七侠屏息凝神,目光悄然投向师傅的面容,不敢有丝毫懈怠。
起初,张三丰神色如常,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在阅览寻常典籍。
可随着一页页翻过,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眉宇间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双目中惊意翻涌,难以掩饰。
口中低声呢喃:
“原来如此……至阳虽强,刚极必折,唯有阴阳调和,方为大道。我钻研太极数十载,竟未彻悟此理,实在惭愧……”
张三丰轻叹摇头。
他功力深厚,远胜诸徒,自是能一眼洞悉这门攻法的玄妙所在。
能在张三丰身上见到这般剧烈的心绪波动,实属罕见,众弟子心中不禁暗自称奇。
莫声谷:心潮澎湃!
张三丰缓缓起身,转过身去,背对众人。
看似正凝神推演攻法奥义,
实则是在遮掩内心的震撼。背光之处,无人得见,他双眉急颤,须发微动,眼中惊涛骇浪几欲溢出。
他是真真正正地被震住了!
纯阳无极功乃其毕生心血,当年融合九阳神功三分之一精要,再以自身武学积淀淬炼而成,至刚至阳,威震江湖。
他曾自信,纵使面对完整的九阳神功,亦不落下风。
然而此刻,
一门阴阳无极功横空出世,竟让他生出高山仰止之感,仿佛触手难及。
知易行难,诚不我欺。
他早年也曾尝试将太极之道融入其中,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或许,唯有踏入陆地神仙之境,才有一线可能。
但如今,有人已先他一步,臻至此境。
众弟子见师傅背后双手微微颤抖,便知其内心波澜何等汹涌。
良久之后,
张三丰方才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感慨:
“看来,是有绝世高人莅临武当了。以纯阳无极功为基,衍化出更进一步的阴阳无极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吾实不能及!此人今在何处?恨不能促膝长谈,共论大道……”
“若有此功为引,我的道途或将突破桎梏,陆地神仙之境,有望可期!”
此言一出,
宋远桥等人无不震惊失色。
他们万万没料到,连师傅竟也给予如此崇高的评价,远超他们最初的想象。
可紧接着,
几人的神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张三丰略带惋惜地说道:
“难道那位高人已然离去?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宋远桥犹豫片刻,低声答道:
“不……并非如此。”
“创出此功之人,并非外人,正是我们的小师弟,您的关门弟子——宁天枫。”
话音落地。
张三丰如遭雷击,僵立原地。
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轰鸣:
“怎么可能?!!”
……
过了许久,
张三丰才勉强平复心绪。
在他想来,能随手创出阴阳无极功这等旷世绝学者,非陆地神仙不可为。
可结果你告诉我——
竟是自己那个小徒弟所创?
虽说早知此子天赋异禀,乃九天潜龙之资,但这也未免太过逆天了吧?
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年前,
那尚且年幼的身影,目光坚定,掷地有声:
“我要长生!”
随即孤身入住藏经阁,与古卷孤灯为伴,甘守寂寞,不问尘世。
宋远桥恭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追忆:
“师傅,小师弟天资卓绝,冠绝古今,若继续困于藏经阁研读虚渺之道,未免明珠蒙尘。若肯专心习武,他日必成武林不朽传说!”
“与其追逐飘渺长生,不如握紧当下武道根基。”
“此事唯有您亲自劝说,方能让小师弟回心转意。恳请您定夺!”
武当七侠齐齐望向张三丰。
众人皆是出自肺腑地为宁天枫忧虑。
长生之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反倒是眼前武道通天,实实在在。他们唯恐宁天枫蹉跎岁月,将来悔之晚矣。
张三丰默然沉思。
说实话,
他心中也起了波澜。
原本他一向坚持因材施教,从不强加意志于弟子。
无论七侠欲修何功,他皆倾囊相授,任其自由发展。
对宁天枫,亦是如此。
宁天枫一心追寻长生之法,纵然内心深知此事渺茫,却依旧全力投入,唯有一条坚持不变——不可舍弃武道。
江湖风波险恶,唯有身怀技艺,方能立身安心。
然而此刻,
他心中却起了波澜。
“若依远桥所言,以天枫这般天赋,倘若专心于武学一道,未来成就陆地神仙可期,甚至有望凌驾诸仙之上,成为武林中的不朽传说!”
“如今这般执着于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路,岂非白白浪费大好年华?”
一个个念头如潮水般涌入张三丰的心头。
他正经历着内心的挣扎。
是否该出手干预小徒弟的决定?
可转瞬之间,他神情一滞,脸上浮现出苦笑与羞愧。
“张三丰啊张三丰,你动心了!”
他猛然醒悟,不禁仰天轻叹。
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惊觉自己竟也几乎陷入“执念”之中。
望着弟子们满脸困惑,张三丰缓缓开口问道:
“远桥,莲舟,我问你们一句,我武当开派立宗的根本,究竟是什么?”
宋远桥不假思索答道:
“我武当奉真武大帝为尊,以修身养性为本,技击之道仅是末节!”
张三丰神色渐凝,语气愈发庄重:
“既如此,又何必强求你小师弟必须倾力习武?他愿追寻长生之道,那是他的志向。我们所应做的,便是尊重其选择。”
“远桥,你们的心,太急了。”
经此一事,
他才察觉,近年来自己疏于教诲,弟子们竟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初心,悄然走上崇尚武力之路,观念早已悄然偏移。
宋远桥等人怔立当场。
许久之后,
才面露惭色,躬身行礼:
“师傅教诲得是,是我们太过固执了。”
张三丰摆了摆手。
他也明白弟子们的苦衷。
自己名震江湖,受万人敬仰,徒儿们肩上自然担子沉重,唯恐辱没师门威名。
偏偏他们品性淳厚,天资平平。
以致武当一度传出后继无人的流言。
他自己并不在意,但宋远桥等人却倍感焦虑。
如今忽现宁天枫这般惊世之才,众人不自觉便将希望寄托其身,这才酿出今日这场心境之争。
张三丰叹息道:
“这是为师之过。从今往后,每十日你们须随我一同修心养性,静悟大道。”
众弟子连忙跪拜,神色惶然:
“师傅万勿自责,皆因弟子愚钝,险些生出魔障。师傅所言极是,小师弟自有其路,我们只需尽心支持便好。”
“无论他最终走向何方,只要人在武当,谁也不能伤他分毫!”
张松溪等人纷纷表态。
张三丰含笑抚须。
“理当如此。修习武道最忌执念丛生,一旦着相,便难再进一步。自今日起,远桥你也快要迈入宗师之境了。”
“全凭师傅悉心栽培!”宋远桥恭敬回应。
张三丰望向藏经阁方向,最后叮嘱道:
“你们小师弟那边,顺其自然便可。偶尔也让他出来走走,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
“是,师傅!”
众弟子躬身退下,心境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张三丰微微颔首,甚感欣慰。
心中盘算着,待夜深些,亲自去藏经阁探望这小徒儿一番。
……
藏经阁内。
宁天枫盘膝静坐,背倚楼栏,恰能迎上洒落的清辉。
缕缕月光在某种玄妙之力的牵引下,如丝如缕渗入他的脑海,令心神清明透彻,恍若空谷幽泉,感知也随之变得格外敏锐。
【你观照周天星斗,沐浴皎洁月华,领悟一丝月华真意,掌握其基本运用之法,创出《月华锻灵术》!】
刹那之间,
天地间的月华之力被源源不断地引聚、吸纳。
宁天枫只觉全身毛孔舒展呼吸,精气神尽数汇入识海。
顷刻间,
精神力量明显增强了一分。
他睁开双眼,
眸中闪烁着欣喜之光。
“晨迎紫霞、晚汲月精,如今兼修紫霞炼神诀与月精养神诀两门凝练心魂的法门,我的意念蜕化为灵觉也只是时间问题!”
宁天枫清晰地感知到,
自己的神魂日益充盈,再配合北冥吞吸术,牵引而来的天地灵气愈发浓郁。
这些灵气已能流入体内,虽尚不能久留,仅如过客匆匆穿行,但宁天枫坚信,让灵气在经脉中运转周天,并最终淬炼成灵力,终将水到渠成。
即便当下,也并非毫无裨益。
他能察觉,当大量灵气涌入身躯时,极细微的残息正在悄然滋养肉身。
促使他成长加速,体魄愈发强健。
以武道术语而言,便是根骨渐优,百病难侵,寿元亦随之延展。
长久以往,庸才亦可蜕变为奇才。
不过这一点对宁天枫而言意义不大,却让他更加确信:灵气之道,真能助人与天地同寿,有朝一日或可成就不朽之身。
他徐徐起身,施展《浮云鸿羽》轻功,身形如絮飘落一楼,忽而一怔。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含笑望着自己。
张三丰。
宁天枫惊喜出声:
“师傅,您闭关圆满了?”
“弟子不孝,未能远迎,反劳您亲至。”
心中略有愧意——他久居藏经阁,常忽略山门事务,连师傅出关都未能第一时间知晓。
张三丰淡然一笑,摆手示意。
命宁天枫落座,宁天枫恭敬奉茶。
张三丰语重心长道:
“师徒之间,心意相通,何须拘礼?你有志于道,安心研读典籍便是,为师岂会怪责?”
“只是平日也该多走动,莫要困于一隅,陷于偏执。”
宁天枫感动不已,躬身深拜。
“师傅教诲,弟子铭刻五内。”
张三丰凝视眼前年仅四岁的宁天枫。
其容貌已如十五四岁少年,更为惊人的是心智,早已远超同龄。
方才他已在暗处静立良久。
亲眼目睹宁天枫吸纳月精之力,心中震撼难言。他分明感知到,宁天枫周身缭绕着一股天地之气。
武者踏入天人境界,方能引动天地之势。
而此刻这小徒儿身旁流转的天地之气,竟与天人境所引之势有几分相似,朦胧难测,连他也难以看透。
他心中愈发笃定:
此子之路,无需过多干预,只需全力扶持即可。
“天枫,你的道必须你自己去走。若有需要,尽可向为师或诸位师兄开口,他们皆诚心待你,不必拘谨推辞。”
张三丰直言坦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