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听接过莫巧云递过来的钥匙,转身朝后门走去。
莫巧云说的房间,位于这栋楼后面的一座独栋两层小楼里,不属于宾馆运营范围,是独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之前离开,他曾经很绝情地把钥匙丢在柜台上,说房间不用给他留着,可以收拾出来给还在读中学的弟弟做书房。
今天,他却一身狼狈地跑了回来,就这么湿漉漉地出现在莫巧云面前。
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林听自嘲地想。
好在莫巧云什么都没说。
“小听。”莫巧云在身后喊他。
林听转头看去。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林听笑了笑,没说什么,走进了后院。
上次离开的时候,他对莫巧云说。
“巧姨,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好像总是在让爱他的人伤心。
***
房间在二楼,从窗户可以直接越过运河大堤看到运河,暗沉的水面,水汽翻涌,不见船只。
对岸的大堤和河岸边林立的落羽杉,都隐没在雾沉沉的风雨之后。
洗完澡出来,林听刚从行李箱找了件黑色长袖上衣和牛仔裤穿上,房门就被敲响了。
莫巧云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先把姜茶喝了,再吃点清粥小菜垫一下肚子。”
托盘上除了姜茶和粥,还有一杯水和常用药。
林听欲言又止,眼眶酸涩。
莫巧云也没看他,放下托盘后就要离开。
“巧姨……”林听低着头,听着自己沙哑的声音,又住了嘴。
莫巧云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林听的额头。
“额头都是滚烫的,吃完药先睡一觉。有什么话,等身体好了再说。回家了就好好休息。”
林听点了点头。
莫巧云离开后,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喝完姜茶,又勉强自己喝了点粥。
给手机充上电,他靠在窗边,犹豫了片刻,打开了手机。
……
未接来电提示,信息提示,App后台信息提示一股脑涌了出来。
手机震动了半天才安静下来。
未接来电都是陌生号码,他选择无视。
加了好友后几乎没怎么联系过的人,发来了各种试探的问候。
而最该给他发消息的赵临安,他的经纪人,对话框安安静静地沉了底。
离合约到期只剩半个月,他有了突如其来的流量,谈妥的到期不续条件公司没有反悔,他不知道赵临安是怎么跟公司谈的,但不管怎么说,他真心感激赵临安能这么帮他。
他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席间敬酒的时候,对着赵临安诚挚地道谢。
赵临安当时一言不发,一口闷了杯中酒。
他还觉得是对方够义气。
现在想来,一切有迹可循。
团队去京城接洽新剧,怎么会好心带着他一个快解约的小糊咖。
赵临安当时怎么说的?
“阿听,机会难得,难得公司不反对,你就跟着我去见见人,有机会就试一试。公司想要的角色已经定下了,万一你真有机会拿到合适的角色,也算公司跟你结个善缘。”
可能是临近自由,他放松了警惕,也可能是赵临安对他一直不错,他对他不设防。
千防万防,信任的人难防。
走进包间时,那些人看到他后脸上露出的惊艳,和心照不宣的对视,此刻分外分明起来。
他举杯敬出去的真心,成了拉他跌落深渊的迷药。
他是被明码标价的商品,被当成利益交换的砝码送了出去。
席间的每一张脸都让他恶心反胃。
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有人试图阻拦他,被他用尽全力推开,身后一直有人在叫他。
酒精和药物影响,他的记忆是错乱的,但当时的他还算残留了意识,只想着逃离。
他似乎撞到了什么人,摔倒了,又似乎被人扶住了。
“……可以松开了吗?”
他记得自己紧紧抓住了什么,怎么也不肯放开。
“你倒是会为自己找靠山。”
他听到靠山,下意识抓得更紧。
赵临安紧张的声音忽远忽近。
“……你是什么人……放开阿听!”
“阿听?”对方重复他名字的声音好似呢喃,带着轻笑,“倒是巧了。”
“抓这么牢,就跟着吧。”
他踉踉跄跄跟着手中抓着的衣袖,离开了那个地方。
……
林听怔怔地回想着,他不知道这些画面是他想象出来的,还是真实发生的。
其实真假又如何,结局已经注定。
早上在陌生房间醒来的时候,他惊惶、崩溃、愤怒,但他还是镇定地把自己清理干净,换上旁边看起来是给他准备的衣服。
他甚至还检查了一下自己,没有受伤,没有出血,一直忐忑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对方身份不明,健康状况不明。
他甚至想过要去吃阻断药。
一边又自我安慰,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再打一针狂犬疫苗。
后来阻断药没吃成,因为他觉得大概率是不需要了。
他看到了床头柜便签上的抬头,这里是梵音。
梵音,他一个普通小糊咖都如雷贯耳的销金窟,往来者非富即贵。
林听收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证件夹,打开房门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就被人堵在了走廊里。
装修豪奢的走廊里,年轻女人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妆容精致,华服明艳,一双美目冷冷地看过来。
“是他吗?”
身后的人群里有人低声应了声“是”。
女人的面容变得冷肃,看过来的目光狠厉夹杂着恨意。
林听一身挺阔的白衣黑裤,安静地站着,他大概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原本彷徨的心突然落了下来。
原来一个人遭遇了再坏的情况,还会有更坏的等着。这样看,前面的遭遇也不算什么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带三分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叫对面看晃了眼。
“居然还有脸笑。”那群人明显是跟着女人一起来的,朝着他指指点点。
“看着就是个狐狸精。”
“长得倒是够劲儿,难怪叶二哥巴巴地养这么久。”
“等叶二哥玩腻了,你可以试试。”人群里传出猥琐的笑声。
奢华的建筑,一群穿着名贵的俊男靓女,言辞却粗鲁不堪,面容可憎。
林听静静地看着,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一种荒诞的割裂感。
“他人呢?”女人等大家调笑完,才开口。
林听沉默。
“知道这是谁吗?叶二哥的未婚妻!你个小狐狸精还不赶紧下跪赔罪!”
有人想上前动手,被那位未婚妻拦住了。
“怎么,怕了?不敢说话?被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养出几分胆气。”
看得出女人极力在克制,努力维持自己的修养,说出来的话也不够尖锐。
林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但足够清晰:“你可能弄错了,我不认识你口中的人,也没被任何人养着。”
“孙明!”女人朝身后喊了一声,“给我滚出来看清楚。”
一个服务生低眉顺眼的跑了出来,是刚才低声说“是”的那个人。
“我昨天才到的京城。这是最近两年第一次过来。”
“谁能证明?”
林听本来想说自己的同事可以作证,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今天的回程机票,也许他们已经去机场了。
经历过昨晚,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用完就丢的棋子。
然后,他看到了走廊尽头匆匆走过来的赵临安。
